“你们黄家世代忠诚于白家,是白家最信任的伙伴,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你的祖先吗?”白光大声质问。
车夫冷汗如雨,低头无声。
“白家,黄家……”大人轻声说着,然后笑。“如果说白代表着白银,黄便应该代表黄金吧?优秀的人只因出身不好,便永远要屈居人下,这是一幕悲剧。”
“坏人,我爸爸早晚会救我出去,让你付出代价!”白光看着大人,语气不善。
“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大人笑了笑,突然伸手扼住白光的脖子,只手将他提了起来。
男孩脸色涨红,无法呼吸,全力踢打,但无法挣脱。
“你要干什么?放开小少爷!”车夫此时恢复了勇气,大吼着扑了过来。
山林中的猛虎在扑食之时,力量、速度与威力也不过如此而已。车夫的身手惊人,此时全力出手救主毫无保留,只怕面前就算是一位重甲武士,也会被他扑个跟头。
大人目光冰冷无情,那落地无声仿佛幽灵的脚抬起一只,轻轻一蹬,猛虎一般的车夫便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他全身被冷汗湿透,先前是因为惭愧,此时是因为痛苦。他挣扎欲起,但失去了力量,只能颓然摔落。
“机会向来靠自己争取。”大人看着他说,“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你的却要走了。真遗憾,到了最后,你却仍然如你父亲一般愚蠢。我本以为今后会多一位得力的部下,看来,要为你重写结局了。”
手掌上的力量终于使男孩不再挣扎,头歪向一旁,身子渐渐失去温度。
车夫痛苦地捶打地面,流下了悔恨的泪。
但世间并没有任何可医后悔的药,大错已成,便无可挽回。
这一刻里黄夏终于明白了小时候父亲说过的话:人生随时有选择,一经选错,便难有回头路,因此每次选择,必须要先问过良心和智慧,再做决定。
父亲先说良心,后说智慧。
这一次,他问了智慧,但没问良心。
“带他到那里去吧。”大人轻咳了一声,松手任男孩的尸体坠落,然后对从里间走出的部下说:“那个计划,也可以开始了。”
“是,大人。”部下向着大人施礼,语气便如大人侍奉主政官时一般的恭敬。
莫里擦了擦手,转身而去。
这一天开始,有许多残疾人穿上了旧军装,开始在王都大街上游荡。他们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式的强暴、抢劫,而是一心想把事情闹大。他们砸金铺,烧富人的豪宅,甚至在治安军发现时,与治安军对抗,杀害了三名治安军。
连续三天时间里,王都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有伤兵在作乱。
真正的伤兵们在四处寻找,亦散布于王都各处,这使人无法辨别真伪,只能对所有穿着旧军装的人小心提防。
乱局已成的时候,治安军很巧地发现了白星儿子的下落。
据说,可怜的男孩其实是被白星的车夫,联合几个伤兵一起绑架了。他们本以为从男孩口中可以得到白家财富埋藏地的秘密,但没想到男孩很顽强。而王都治安军无愧于王都卫士的称号,终于发现了他们关押男孩的地方,可惜车夫黄夏凶性爆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杀死了可怜的孩子。
不过他也没得好下场,被一个重甲武士当场格杀。其余几个伤兵被捕,交代了他们的一切罪行。
那个曾在与妖族血战的战场上刺杀妖将,亲手斩落妖帅头颅的英雄,在看到儿子尸体的一刹那疯了。他抱着孩子冲出部落,不知下落。
这一场对主政官来说可算是大危机的风波,就此平息。
而主政官大人稳坐主政厅内,无声无息化解了危局的同时,又为自己找到了绝佳的反攻机会。在伤兵横行,战斗英雄之子亦被这群暴徒杀害的局势下,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动********。
一份文件,从主政厅传到了军部。
艾莱克拿着这份文件,在等待大元帅审阅的时候,先将文件看了一遍。
他震惊无比。
“副官。”侍者催促他。“大元帅让您进去。”
艾莱克很想将这份文件毁掉,但他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他硬着头皮走进大元帅宽敞的办公室里,将文件递了上去。
“哪里来的?”大元帅问。
四十七岁的大元帅邰夫身材挺拔高大,眉头永远深深地皱着,给人一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大满意的感觉,因此在他面前做事,总是提心吊胆,诚惶诚恐。
艾莱克也不能免俗。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递上文件:“是主政厅,元帅大人。”
“主政厅?”大元帅接过文件,有些惊讶。他低头看着,突然笑了:“早就应该这么干了!主政官大人毕竟只是文官,缺少这份决绝的气度。艾莱克,集合队伍!”
“元帅大人。”艾莱克站直了身子。
“怎么?”大元帅看着他,目光如千军万马隐伏的杀阵。
“关于主政厅的命令,我认为……”艾莱克大声说。
如果这道命令被执行,不知有多少人会死,不知有多少家庭毁灭,不知有多少孩子哭泣。
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阻止,但他最大的力量,也只是劝阻。
“你认为?”大元帅眼中的杀阵开始移动,千军万马咆哮作声将发起攻势。
“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对我的公务有所‘认为’了?”他质问。“年轻人,你的职责是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难道还需要我反复对你强调,你才知道自己的本分吗?”
大元帅的声音不大,但却能令艾莱克想大声说出的话全被生生压回肚里。大元帅目光中的千军万马,轻易冲破了艾莱克的意志。他绝望地摇晃着,向大元帅敬礼之后退出办公室。
胸膛里有一种叫痛苦的东西折磨着他,但他却不得不开始下令集合军部直属的部队。
“发生了什么事?”在广场上,一位五十多岁的将军走向艾莱克,脸上写满了疑惑。
“高格将军。”艾莱克急忙立正敬礼。
高格摆了摆手,示意艾莱克赶快解答自己的疑问。
“主政厅那边送来一份文件,要求军部立刻组织力量,镇压急征军伤兵。”艾莱克回答。
他看着高格,眼里是期望的光。这毕竟是国家的将军,位阶仅次于大元帅,也许有办法挽回一切。
高格震动,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我试图劝阻,但……”艾莱克满面羞愧,“将军,您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我会去做。”高格压住怒火,大步向着军部大楼走去。
艾莱克看着那道背影,想到他曾为急征军做过的事,心中充满了敬佩,忍不住向着那背影敬礼。
高格去了许久,没有消息传来,艾莱克忍不住进入大楼,来到办公室门前。在门口,他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听到两人在交锋,但高格将军渐渐被大元帅冰冷的话语压制。
不妙。
艾莱克心中犹豫,最终冲出大楼,要了一匹快马,飞奔而去。
王都最近的局势混乱无比,令安文忧心忡忡。而今天,当他从安德口中听到关于白星的消息后,他彻底陷入了绝望。
他跌坐在沙发里,不言不语。
“我们去找找白星吧。”乔法雷拿过外套。
“没用。”安文摇头,“找到他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太晚了。”
“可我们就这样坐着?”安德问。
这时有马蹄声传来,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艾莱克撞开门冲入房间,喘着气说:“不好了,主政厅下了命令,要军部集合军队镇压急征军伤兵!”
“什么!?”
乔法雷和安德一起惊叫出声。
“我已经尽力了。”艾莱克惭愧地说,“我人微言轻,起不了作用,高格将军现在正和大元帅争论,但我偷听了一些,似乎也没有用。大元帅的意思是,军人是帝国的剑,剑不必在乎世人的评价,只要忠于主人就好。这很可怕。”
“这件事要快点通知大家!”安德急了。
艾莱克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这时才意识到屋子里有生人,似乎不应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事。
但事态紧急,顾不得了。
“我和急征军部落的人不熟,而且我的身份……”艾莱克说,“所以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们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大元帅动怒……”
“你走吧。”安文站了起来,“我们这就去急征军部落!”
艾莱克把全部的希望交托给朋友,自己碍于职务限制,不得不快马返回。三个朋友匆匆离开,向着急征军部落而去。
四散寻找的伤兵在得到白光的消息后,都撤了回来。在白星抱着儿子的尸体离去后,他们茫然无措,于勒坐在白星房子前,望着那曾经带给自己希望,如今却变得空荡荡的屋子,不知未来的路应该再怎么走。
“我想痛苦只是一时,他总会静下来的。”雷格力安慰他。
“你不是父亲,你不懂。”于勒摇头。
如果是自己女儿变成了一具尸体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吗?
于勒没有自信。
乱了,全乱了。希望何在?伤兵们的未来之路,到底应该怎样走下去?
这时有三个人匆匆而来,一路飞跑,脚步声先引起了雷格力的注意。他望过去,皱起眉头:“这些人来凑什么热闹?”
“于勒先生!”安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强忍着,一边喘息一边说,“我刚得到可靠消息,主政厅要出动军队镇压伤兵!”
“什么?”于勒一下站了起来。
“危言耸听!”雷格力不以为然,“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完全是胡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们要动武,很早之前就动了。”
“那时时机不成熟。”乔法雷说,“但现在呢?白光凶案的罪名已经扣在伤兵头上了。”
“那是白星自己车夫干的。”雷格力强调,“这是他们的家事,与伤兵无关。”
“于勒先生!”安文不去与雷格力争辩,他只想引起于勒的重视。
“好了。”于勒重新坐了下来,目光黯淡。“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大家应该先撤离这里。”安文说,“王都中能容纳大家的地方不少……”
于勒轻蔑地一笑,打断了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