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向城门,守门兵走上前,发现这正是先前出城的安老板的车,立刻立正敬礼。
安文隔着车窗冲他们笑了笑,点了点头。
“记得安老板走时说的话吗?”马车走远后,一个士兵问另一个。
“他说不久后他要办的事,咱们都会知道。”那个士兵说。
“是什么事呢?”问的士兵纳闷。
“安老板要办的事,那一定是大事了!”兵长说。“咱们就等着惊人的消息吧。”
马车一路向前而去,一直来到皇城禁区之前。
虽然禁区前的广场并不是禁区,但为了避免“对皇城有不明企图”的嫌疑,行人往往也不会在这里停留,所以当一辆带着“安牌”标志的马车停在这里后,很多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
安文走了车,从车里拿出一只大盒子。
云冲牵着马站在原处不动,看着他手捧盒子,一路走到离皇城禁区最近的地方。
人们惊讶地望向这里,有人识出了安文。
“那不是安老板吗?”
“哪个安老板?”
“‘安牌’的安老板啊!”
“是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年轻?”
“不然怎么会被称为传奇?”
“他这是要干什么?”
好奇的人们越聚越多。
皇城禁区中有守军,他们对这辆车子比普通人更熟悉,见到这辆有“安牌”标志的车子驶来,本以为是那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要进宫面见陛下,于是已经做好了敬礼和放行的准备,却没想到车子停在禁区之外,安老板竟然步行而出。
这是干什么?
守军也是一脸好奇。
安文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慢慢地双膝跪倒在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有一件衣服,破旧退色。看样式,是那种乡野猎户常穿的服装,结实,耐磨,不怕在穿林而行时被乱枝划坏,也顶得住林子里冰冷寒露的水气浸润。
他将那件衣服在面前地上慢慢地铺好,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壶酒。
“丘叔。”他冲着衣服笑,“好多年前我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为的其实就是做眼下的这件事。可惜,是我无能,一直拖到现在才实现这小小的愿望。您不会怪我吧?”
他打开酒壶的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浓烈的酒入喉,如刀,似火。
“这是家乡的酒。”安文说,“是不久前我托人从克芒村带过来的。您已经久未尝到这种滋味了吧?是否已经忘却?”
他摇了摇头,一笑:“我相信不会。最难忘是家乡景,最亲切是家乡人,最好吃是家乡菜,最好喝是家乡酒。这是一辈子都会记得的味道,不是吗?”
他抬手,那酒从壶口中流下,浇在周围的地上,浇在那件不怕水浸的衣服上。
大颗的眼泪从他眼中涌出,滑过脸庞,滴在那衣服上。
“吴正已经死了,您可以安眠了。”他说。
“急征军的勇敢战士们,为帝国付出了一切却惨死在这方土地上的英雄们,你们亦可以安眠了!我已经为你们报了仇!”他大声说。
守军哗然,围观人群哗然。
“安老板在说什么?为急征军报了仇?”
“急征军……害急征军战士的不就是吴正吗?难道说……”
“这怎么可能?吴正可是有一百重甲武士私兵保护的人,就算派军队过去,也肯定伤不了他一根毛啊。”
“可安老板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安文静静地跪着,将那一壶酒洒完后,收起那件衣服,放入盒子里。
“我们回家吧。”他低声说。
安老板走上马车,车夫打马而去,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浮想联翩。
这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都——“安牌”老板安文,只身一人杀入前主政官吴正的庄园,将庄园摧毁,将吴正与其子吴宇击杀。事后他来到皇城禁区前,把酒祭奠数年前死于吴正阴谋的急征军讨薪伤兵。
吴正死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官?
那个有上百重甲武士保护的大人?
那个曾带兵嚣张行于王都,直闯皇城的霸王?
许多人不信,于是,有人乘马车或骑马,还有人奔跑步行出了城,去吴正的庄园打探消息。他们发现庄园的岗哨已经空了,只有房子在,却没有人把守。庄园广阔的土地上,许多地方可见血迹,可见残破的重甲与武士的尸体,而那座如城堡一般的大宅倾塌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已经被吴正的私兵洗劫一空。
人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当他们发现城堡后方的血肉坑和吴宇无头的尸体后,隐约猜到那也许就是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大人物最后的结局。
此时,王都治安军的大队人马冲来,将所有无关人员驱散,将庄园控制起来。
王都中,杜云霄冲入了主政官大人的办公室,没有敲门。
主政官大人的助理站在门外,听之任之,觉得这闲事自己真的管不起。
“大人!”杜云霄一脸激动。
“吓我一跳!”罗英冲他瞪眼,“怎么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了?不懂敲门?”
杜云霄退回门边,在门上敲了两下,看得门外的助理直翻白眼。
罗英笑了,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您怎么能……怎么能把这件事瞒得这么严?”杜云霄有些兴奋,也有些气愤。
“什么事啊?”罗英明知故问。
“还能是什么事!”杜云霄叫着,“现在整个王都已经传遍了!我亲自跑去看了,痛快,真是痛快!大快人心啊!您是没看到,吴家庄园真是惨透了,重甲武士无一生还,全死在了庄园里,而那些私兵见吴正一家死光,立刻就将庄园里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跑得一个也不剩!该死的吴正,掠夺急征军的抚恤金时,可曾想到朝一****的钱也会被别人抢光?”
“吴正一家都死了?”罗英皱眉。
“吴正夫人还活着。”杜云霄急忙更正,“治安军发现她昏倒在离城堡极远的草地上,现在已经将她带走,作为人证……”
说到这里,他不由皱眉:“这件事麻烦啊,有了这么个人证,安老板他……”
“在那么远的地方躺着,可以想象,一定是安文送过去的。”罗英一笑,“既然安文自己都不在乎,你我为何要这么在乎?”
“可这终究是杀了人啊。”杜云霄不无担忧地说,“吴正虽然罪行累累死有余辜,但问题是所有的罪恶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国法尚不能判处他,安老板只是一个商人……不,就算他不是商人,是您这样的一国主宰,动用私刑杀人,这也是触犯国法的大事啊。”
“这件事,我早想到了。”罗英说。
“这么说,有把握?”杜云霄眼里放光。
罗英缓缓点头:“影响是会有一定的影响,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吴正活着,皇室就会不遗余力地保全他,但如果他死了,有些秘密就会被永远带入黑暗中,再无人知晓,皇室反而会安心,这是其一。”
“其二呢?”杜云霄迫不及待地问。
罗英笑了笑:“你以为,安文凭什么以一己之力,便能杀得了被上百重甲武士重重保护的吴正?”
杜云霄怔了半晌。
“这么说,那件新武器已经……”他颤声猜测着。
罗英缓缓点头:“没错,那件真正划时代的武器已经成功。先前我也只是对它有诸多猜测,却不知道它究竟能强到何种地步,如今我明白了。百甲莫敌,这就是它的实力。安文铸造了这样一件武器,你说帝国还会在意他试验这种武器时杀了什么人吗?人民还会介意他使用私刑吗?恐怕人类世界另外九国的目光焦点,也只会是这件武器,脑子里想的,也只能是如何讨好拥有制造这种武器能力的‘安牌’吧。”
杜云霄怔怔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痛快,痛快啊!这次皇室那群混账东西,终于不得不低头了!”
皇城中,明杰大公爵急匆匆地冲入内殿,总管大人如何拦也拦不住。
“不用拦他。”明珠女皇穿着便装迎了出来,对总管大人挥了挥手。
“陛下!”明杰一脸激动,“您听说了吗?这简直耸人听闻!”
“吴正死了是吗?”陛下神色如常。
“您都知道了?”明杰一怔,随后愤怒地挥手:“这个安文太不像话了!简直视帝国法律如无物!他想杀谁就杀谁,那还要皇室干什么?还要主政厅干什么?还要军部和法律干什么?”
“是啊。是不大好。”陛下缓缓点头。
“应该下令,让主政厅立刻逮捕安文!”明杰吼叫着,“罗英也要负责任!如果不是他暗中纵容,安文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件事不能轻易了结,上百条人命啊!那可都是帝国的精英,都是重甲武士!”
“帝国的精英?”陛下冷冷一笑,“没记错的话,那些人都是吴正的私兵,与帝国有什么关系?”
明杰一脸愕然。
“陛下!”他叫着,“您该不会想要袒护安文吧?这是不智之举!他的行为已经震惊了整个王都,这种满手血腥的刽子手如果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不敢想象帝国会乱成什么样子!”
“刽子手是应该得到惩罚。”陛下平静地说,“比如有些人残害急征军伤兵,刺杀国之栋梁,虏难民为私奴,勾结奸商霸占全国铁业,与魔族沆瀣一气,为陷害人族功臣毁城害命,如果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帝国将会乱成什么样子?”
明杰脸色苍白,瞪大眼睛看着陛下。
“我将立刻召开皇室宗理会。”陛下说,“目的是与大家一起整理出一份详细的吴正罪行录。您就不要想着利用这件事,报您在宗理会中权力被夺的仇了。”
说完,陛下转身而去,不再理那几乎气得疯掉的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