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坐在办公桌前，忙得忘了时间。
主政官助理敲了半天门，却得不到回应，又不敢闯进去，十分为难。
“怎么了？”这时杜云霄走了过来。
“杜大人！”端着餐盘的助理长出了一口气，“可算见着救星了！已经到下午了，大人却连午饭也还没吃，这不成啊！”
“我来吧。”杜云霄接过餐盘，笑着敲了敲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助理不无羡慕地看着这位前辈，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自己与大人的关系也能达到这种地步。
想想外交官杜大人为官以来做出的优秀成绩，助理自愧不如。种种幻想，只能作罢。
“大人，该吃饭了。”杜云霄端着午餐走进罗英的办公室，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大人的思路。大人有些愤怒地抬起头，见到是他，却又笑了。
“政务重要，但身体更重要。”杜云霄心疼地责备着：“哪有你这样的人，工作起来就不顾身体，也不为夫人想一想？”
“我就是怕她念叨我，所以一直没接她来，没想到躲掉了她，却躲不掉你。”罗英笑了笑，离开办公桌。
见到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了，于是就开始狼吞虎咽，立刻又被杜云霄制止。
“你哪里是我的外交官，分明是我的祖宗。”罗英无奈叹息，细嚼慢咽。
“要不然我还是回来帮您吧。”杜云霄一边看着罗英吃饭一边说。
“门儿都没有。”罗英摇头，“现在战事正紧，与九国的外交是重中之重，你一刻也离不得这个位子。对了，内阁有一位议事大人最近身体越来越差，已经递上了辞呈。我已经推荐了你。”
“大人，我……”杜云霄呆住。
九老，那是整个帝国最核心的存在，大人便是从那个位子一步走入主政官的办公室，如今，我竟然也有机会走进内阁？
“我……我何德何……”杜云霄哽咽，眼睛湿润。
当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垣城治安军小军官，是您，将我带到了王都的广阔世界，让我见识了更大的天地，让我有机会能施展抱负，有更大的作为。
怎么敢想，有朝一日我还能坐到内阁议事的位子上？
罗英一边吃一边笑他：“瞧你那个样子！真是没出息。当年我在州主政官位置上一步入阁，可没像你这么激动。”
“我和您怎么能比？”杜云霄摇头。
“你很出色，这一点不要再怀疑。”罗英说，“谦虚是好的，但谦虚是对外的美德，如果在内心深处坚信自己的谦词，那却是不自信了。你是有能力的人，应该再自信点。”
“我不大敢想。”杜云霄老实地说。
“敢做就行了。”罗英笑着喝了一口汤，结果呛了个半死，杜云霄吓得又是拍又是打的一阵，才让大人缓过气来。
“人多脆弱啊！”罗英感叹着，“喝口汤都能遇到危险，你说多让人无奈？对了，你来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大人就没想过，会是坏消息？”杜云霄笑了。
“坏消息的话你不会是一开始那个表情。”罗英对这位部下无比了解。
“您太了贡英明了。”杜云霄点头，“是安老板的消息。”
“哦？”罗英立刻双眼放光。“快说说，他在那边怎么样？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已经入境了。”杜云霄说，“我这边接到了晨星帝国国王陛下用军队加急驿路送来的皇家荣誉勋章——陛下说本来应该由他亲自颁给安老板的，可是送安老板雕像那天安老板死活不收，陛下费了好大劲儿才劝服他，结果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所以只好远道寄送来，由大使转交。”
罗英哈哈大笑：“这件事太有趣了，一定要记下来，没事时跟别人好好说说。安文也真够可以的，送你东西就收着呗，拒绝什么。”
“那是一座不算基座和安老板等身高的纯金雕像。”杜云霄说，然后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纯金雕像，等身高！”
罗英怔了半天。
“这小子！”他一拍大腿，“这是跑晨星帝国闷声发大财去了啊！等身高的纯金雕像，还不算基座？回来后一定让他化开了，铸成金币交到国库里增加国力！”
“您是说笑吧？”杜云霄吓了一跳。
“不然你以为呢？”罗英反问。
杜云霄擦了把汗：“您要真这么干了，可就成重要外交事件了。对了，您知道基座上刻了什么字吗？”
“无外乎是两国友谊万年长之类的吧。”罗英边吃边说。
“是‘人族第一勇士’。”
杜云霄用缓慢的语速说完了这个称呼后，罗英满嘴面包地怔住。
“你再说一遍？”
“人族第一勇士。”
“我没听错？”
“您没听错。”
“那是不是你说错了？”
杜云霄无语半晌。
“有些事您听过后就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记马屁，而只是如实的描述了。”他有些无奈地说，“据晨星帝国大使官方文件称，安老板此次只身潜入兽神族占领区，独自击杀了十四只兽神将，数百头普通兽神。现在，他已经成了晨星帝国所有重甲武士的偶像，私下里甚至有人称他为战神，至于什么兽神猎手、兽族终结者之类的不正式外号就更多了。”
罗英怔了半天。
“混账！”他突然吐出一嘴面包，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汤汁四溅，把杜云霄吓了一跳。
“您这是怎么了，这是好事啊？”杜云霄不明白。
“他们怎么敢让安文独自一人进入兽神族占领区？”罗英怒吼着，“波纳德那个老混球是****长大的吗？他头骨保护着的不是脑子，而是一堆大粪吗？还有军部派去保护安文的一百重甲，脑袋都驴踢了吗？竟然敢让安文只身一个人去冒险？他们不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命加在一起，也不如安文一根手指头重要吗？他们不知道如果安文出了事，他们晨星帝国就算用整个国家来赔也赔不起吗！？”
大人的吼声穿门过窗，惊得守在外面的助理魂不附体。
杜云霄却笑了。
“大人和安老板果然是好朋友。”他说。
“这不是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事！”罗英接着拍桌子，“安文是整个人族的希望之星啊，是人类能继续进步的梯子啊！如果星灭了，要人族在黑暗中怎么摸索？如果梯子倒了，要人族不上不下地挂在哪里？还是一下摔死？”
“可安老板毕竟全身而退，还立下了不世奇功。”杜云霄说。
老实说，看着大人激动的样子，杜云霄心里隐约有些嫉妒。
如果是我冒奇险立大功，大人会不会也像这样暴跳如雷，关心我的安危胜过关心大事的成败呢？
这样的友谊，让杜云霄渴望不已。
“混账，混账！”罗英气得在办公室里转圈，杜云霄没拦着他，也没出声。
“这个混账到哪里了？”大人突然停下来问他。
“谁？”杜云霄被弄得一愣。
“谁？安文啊！”罗英气急败坏地说，“我太了解这个混蛋玩意儿了！一点也不计后果，就知道任性胡来！当初到王都来要刺杀吴正是如此，如今一个人跑去猎杀兽神也是如此！他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非得自己体会一把才过瘾？”
杜云霄哭笑不得：“那您……要如何呢？”
“我……”罗英慢慢停住，半晌无语。
他望向窗外，长叹一声：“我只想早点见到他平安归来，亲口骂他一句混账。”
“您不用等太久的。”杜云霄说。“我方才说过，安老板的队伍已经入境了。”
“通知沿途的大小城市，做好迎接工作。”罗英说。
“您放心。”杜云霄点头，但后来又尴尬地说：“大人，这好像……不是我分内的工作吧……”
罗英笑了：“我被气糊涂了。帮我把我的助理叫进来吧。”
“是。”杜云霄一笑。
遥远的边境城市中，刚刚在主政厅接待处安顿下来的安文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人，您是不是着凉了？不过这天气挺暖和的啊。”马都一脸关心。
“也许是有人在念叨我吧。”安文笑了。
“还有这讲究？”马都有些疑惑。
“我家乡那边的迷信。”安文说，“总认为人无缘无故打喷嚏，是有人在远方念叨着自己。”
“那您说是谁在念叨您呢？”马都问。
“好多人会。”安文说。
罗英，乔法雷，艾莱克，安德……
还有寒歌。
想到寒歌，安文没来由地心头一暖。
那些浴血厮杀的日子里，每当深夜在深山林中睡着，他都会梦到寒歌，梦到自己枕着她的腿躺着，那么舒服。
每次醒来后睁开眼，见眼前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就会莫名地感到失落。
你有没有想我呢？
脸色，不经意地红了红。
马都人老成精，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嘿嘿坏笑着慢慢退出了老板的屋子，仔细地关好了门。
“队长，老板是不是感冒了？”门外的守卫问。
“是有人在思念老板呢。”马都现学现卖。“老板也在思念那个人呢。”
“队长，那一定是……情人吧？”守卫眼神暧昧。
“就你小子懂的多！”马都恶狠狠地踢了守卫一脚，然后笑：“年轻人火力旺，天亮之前都不准打扰老板，知道不？”
“是！”守卫敬礼。
然后在心里纳闷——年轻人火力旺，和不让我打扰老板，这二者间有啥关系呢？
怎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邪劲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