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安文大声吼着。
通过面罩上的热导线阵，声音被放大许多倍，传到极远的地方。也许安静的小镇中，所有人都听到了。
安文不知如何鼓舞这些绝望的人，也只想到这一句。
然后，他转身离开。
小城里是否还有无耻之徒，他不能确定，因此，他不敢和小镇人多说话，只怕连累他们。
三座大城的位置，先前在军营中看地图时已经大致了然。大方向不错，一路向前走就是，总能遇上村镇，总能遇上兽神。
最开始，他想留下那只断了脊椎的兽神，逼问出兽神一族的情报，但后来他明白这是徒劳的。
兽神不知恐惧为何物，不惧死亡，不像人类中的那些败类。
想想真是讽刺，智慧这种东西，有时却成了帮人走向堕落的工具。
血性，血性，什么是血性？就是不经智慧考虑利弊，而直接由最原始的愤怒主导自己吧。
越拥有高级智慧，骨子里越应该保留着最原始的野蛮血性啊！否则，很容易堕落成为了利益不计一切的人渣。
离开小镇，一路向前，他没有脱去铠甲。
利用铠甲的力量，在日落前又赶到了一座小镇。这时他脱下铠甲，悄悄地摸进了小镇里。
小镇中有酒馆，里面竟然有不少人。安文走入其中，点了一杯酒。镇里的酒浓而烈，并非好酒，安文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
“年轻人，第一次喝酒？”酒保问。
“是啊。”安文点头。
“这种时候人得靠烈酒才能活。你看看镇上，除了我的酒馆外，哪还有什么生意了？”酒保摇头叹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安文又点了一份简餐，找了张桌子坐下。邻桌有三个壮汉正在聊天，一个个神色都不怎么好看。
“听说了吧？”一个说，“西镇的吕大人一家都被吃掉了。”
“他也是太有血性了。”一个叹息，“凭着他贵族的身份和财力，只要给那些兽神的走狗一些好处，总不会惹得兽神上门。”
“我倒觉得是我们太没血性了。”一个说。
“先前的事你也看到了。”一个说，“那样厉害的武者，也只是支撑了两分钟就倒在它们牙爪之下。我们再有血性又能怎么样？”
“不知什么时候帝国的大军能杀过来。”一个有些悲伤。
“总有一天会的。”一个说，“只是……不知我们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喝酒吧。”一个眼里有泪光，却举起了杯：“也只有酒精才是好东西。喝他个天昏地暗，哪里管有没有狗骑在我们头上拉屎。”
“小声些。”两个朋友环顾四周，神色警惕。
“怕什么？”那人似乎喝高了，哭着饮尽杯中酒。“死就死吧，反正我们早晚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死是注定的事，活着的时候还不许我们痛快痛快吗？”
“我们其实已经算幸运了。”另一张桌上的男人转过头对他说，“毕竟看守我们的只是鬣狗，吃一餐可以管几天。听说那些狮子老虎的胃口更大，一个人只够它们吃两天。”
众人一时沉默。
“如果曙光帝国能来支援我们就好了。”一个人突然开口。
“是啊。”立刻有人点头，“他们的国力是世界第一，军工更是第一。我听说安老板已经改良了太阳重甲，在国内实现了量产。”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这样的兵工厂呢？”有人有些失落。
“总不会远吧。”有人说，“我听说‘安牌’向来不吝啬，在九国中兴建自己的工厂不说，还愿意出售制造设备，让各国有能力自己建厂。”
“如果有一天晨星也能量产太阳重甲该有多好？”有人悠然神往。“那时举国军人皆重甲，兽神也好，妖族魔族也好，又有何可惧？”
大家都笑了。
“是啊，到了那时，我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套，去和那些畜生拼命！”有人说。
“不要说太阳重甲，如果能有一件太阳铁武器在手我就知足了。”有人沉声说。“那样的话，我现在就敢去找它们拼命！”
“来，干一杯！”有人提议。
附近几桌的人都举起了杯。
“很热闹啊。”有人笑着推门走了进来。
大家的脸色都一变，杯子举到半空，僵在那里。
“哪阵风把您吹来了？”酒保急忙带着笑迎了上去。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听到了不少有用没用的话。”那人冷笑着，打量那些举杯的男人。“当然，我也可以忘掉这些话，不过总要有谁来付出点代价。”
酒保急忙转身，捧着一只钱袋赶了回来，恭敬地递向那人。那人并没有接，只是打量着那些举杯的人。
男人们红着眼，低下头，放下杯，把口袋里的钱都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有人扯出一块手帕，把钱包在手帕里，交给了酒保。
“您看……”酒保笑着将钱袋和手帕包一起递给那人。
那人笑了笑：“钱什么都能买，能买酒，也能买命，真是好东西。”说着接过两个袋子，揣在口袋里。
“大家继续。”他笑呵呵地走出门。
安文胡乱吃了几口，起身离开了酒馆。许多人也没了喝酒的兴趣，结帐后离开。
出了酒馆，安文盯住那个人的背影，一路不紧不慢地跟上。
天色将黑，街上的路灯依然未亮。也许小镇燃灯人已经对生活绝望，觉得这灯点与不点，人们都是置身在无边的夜里，那么，干脆就算了吧。
那人在镇里乱转，不时把耳朵贴到街边的门上，聆听里面的动静。多数情况下他会愤然离去，嘴里咒骂不休，但也有几次，他志得意满地敲门而入，再出来时，口袋就又鼓了些。
天终于全黑。
安文看看四下无人，快步向前，在那个家伙脖子后斩了一记手刀。那人身子摇晃着倒下，被安文一把抱住，背在背上，快速地离开了小镇。
月亮升起，山林中，那人悠悠醒来。
抬头，看到的是一个比夜色还黑的黑影，那人一时毛骨悚然，惊叫起来：“谁？”
一身铠甲的安文轻轻踢了他一脚，坚硬的太阳铁撞得那人痛苦呻吟。
“镇上有几只兽神？”安文问。
“你想干什么？”那人捂着痛处一边问一边打量四周。
密林黑暗，遮挡视线，不知是何处，于是他开始感到绝望。
“你的义务只是回答。”安文说，“对于你这样的人渣，我不会有一丝怜悯。所以如果你想活着，最好不要惹怒我。”
“您……”那人转换了口气，开始使用敬语，也换上了一张虚伪的笑脸。“大人您放心，我一定老实听话。镇上一共有五位……不，五只兽神。”
“都是鬣狗？”安文问。
“是的。”那人点头，然后忙着辩解：“我可不是它们的走狗，我只是个小人物，偶尔手头紧的时候，敲诈一点钱度日而已。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没办法，我也得生活啊。您放心，我下次绝对不敢了……”
小人的嘴脸，总是如此相似。
安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附近村镇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那人急忙说。
他一口气将附近村镇的大致情况都说了一遍，安文才知道，原来兽神族只是坚守着三座大城，至于周边的村镇，都只是派出一些类似鬣狗族这样数量大实力也不弱的兽神看守大镇，而无数个村子，则用韦亚兹这样的人族败类帮忙看管。
懂得利用人族中的败类，给他们权力，又许给将来的好处，兽神族的智慧着实不容轻视。
“所有的兽神将都集中在那三城？”安文问。
“我听说……”那人犹豫着说，“只是听说——因为星光城西南三镇面积太大，又邻近宝都帝国，为怕那里的人外逃宝都，所以兽神族派出了三位兽神将在那里镇守。”
“星光城的具体位置，你知道吗？”安文问。
“知道知道！”那人急忙点头，“您别杀我，我可以带您过去！”
“如果你想耍什么手段，我会立刻杀死你。”安文冷冷说道，“如果你想利用兽神除掉我，也请你放心，我会先杀了你，再去对付兽神。”
那人打了个寒战，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然后装模作样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双手捧了起来：“一点心意，大人您……”
安文冷哼了一声，那人就嘿嘿笑着，将钱又揣回口袋里。
“大人，路途比较远，不过您放心，这些钱足够咱们在路上花销了。”那人恭敬地说。
“那么，走吧。”安文给了他一脚。
“是是是。”那人点头，起身挠头：“大人，这里是哪里？”
安文不语，带着他来到山下。当看到远处小镇的轮廓后，那人恍然，在前引路。
回头，笑着说：“大人，小的名叫卢瑟夫。”
“少废话！”安文厉喝。
同时觉得，这个家伙虽然无耻，但却真有几分小聪明。
名字这东西看起来无关紧要，但其实在有些时候真的很重要。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其实有时就是知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一旦知道了某人的名字后，总会不经意对他生出一些与陌生人不同的感觉。
也许，就不忍心对他下杀手了。
这算是智慧吧。
只是没用在对的地方，就只是狡诈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