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克沉默着。
“我必须过河,我必须见到陆地兽神。”安文认真地说,“如果你真的在为晨星的未来考虑,如果你真做好了为人类捐躯的打算,那么,请你帮我。”
“抱歉。”艾斯克摇头,“我不能拿整个人类的命运冒险。”
“将军,你太过夸张了。”安文气愤地挥手。
“一点也不夸张。”艾斯克笑了笑,“明天我会安排重甲武士入河与兽神战斗,您大可以在岸边仔细观察。”
“你这是在谋杀!”安文厉声说。
“不,只能算自杀。”艾斯克站了起来,一礼之后向外走去。
“因为我会亲自参加战斗。”他说。
安文怔住。
他再一次低估了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地位。
是的,自从“安牌”问世,不仅仅是一件件奇特的工具震惊世人,那种特殊的生产模式,那些特别的制造工具,更是改变了整个人类世界。人类,从一个旧时代一步跨越到了另一个崭新的时代,而那引路人,是安文。
全世界的人对安文都有一种狂信——相信他在不久的未来,还能再次改变世界,改变人类。
这样的他,怎么能死?
别说死,就是冒一点点险,也绝不允许!
安文坐在营房里,百感交集。
明天艾斯克就要跳入河中,吸引兽神与之搏斗。人是陆地生物,在水中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只怕连地上的两三成都不到。下河战斗,便等于送死。
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既然谁都可以为这个世界去死,那么理应也包括我。
安文站了起来,目光坚定。
当天夜里,营中少了一匹马,一个人。
安文趁着夜色,打马离营,一路向着群星河上游而去。
群星河蜿蜒流淌,长度达到六千里。两岸多山地,除了大军驻守的这几十里流域外,其余河道两岸尽是悬崖峭壁,水流湍急,难以渡过。
安文乘马向着上游而去,因为上游虽然水急,但河道相对狭窄。兽神族的水族兽神将,分布在这几十里流域之中,但再远处因为两岸无路,人族不去守,兽神族也没办法攻,就成了安全地带。
安文的目的,就是绕过这一段兽神严守的河道,从上游渡江。
夜里路难行,安文又怕惊动沿岸的守军,所以特别小心。几十里的路,到天明时才走完。阳光一现,眼里变得开阔,安文这才打马疾奔,但离开防守区域没有多久,便见到拦路的岩石。
他弃马,从随身空间中唤出太阳重甲穿好,直接攀援而上,一路翻山而行。
走了两天,过了最难穿越的激流地段后,他顺着一面小石崖爬了下去。崖下无岸,只有湍急的水流,他一狠心,一跃而下,落入水中。
太阳重甲的所有重力类热导线阵全被他激活,沉重的铠甲在水中立刻变得轻盈起来。但如此一来,他立刻便被水流冲出十几米远,狠狠撞在一块礁石上,然后被弹了起来。
撞击并没有伤到他,但把他吓得不轻,他急忙中止了热导线阵,于是又如同一枚铁蛋一般,咚地一声砸进了水里。
这样大的一块人形铁块落到河中,竟然还是被冲得飘摇不定,安文这才知道为何河流两岸全不用防守,也无人利用这里进攻。因为即使是他穿着改良过的太阳重甲仍难以横渡,对于穿着旧式太阳重甲的人来说,就更不可能穿越激流了。
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
不。
安文咬紧牙关,将重力热导线阵反向运行,于是铠甲的重量又增加了几分。他向水下沉去,发现水底的水流速度要慢上许多,于是就一步步在水下潜行。
但呼吸总归是大问题,走上一段后,他不得不全力向上升,吸足一口气后再沉下。如此反复地利用重力系统,让铠甲在轻重之间不断转换,又数次用冲击波热导线阵对抗水流,维持平衡与前行方向,铠甲的能量便消耗得更厉害了。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渡江的实际距离要远远大于河道的宽度,因为在水流冲击下,安文走的路线是一条长长的斜线,路程比预计中要长出两倍还多。
其间,他数次撞在礁石上,又或不小心呛了水,痛苦万分。有几次,他认真地以为自己会死在水中。
最终,当他奋力一跃,落在对岸崖下一块大礁上后,太阳重甲的能量已经消耗掉了三分之一。
这是很恐怖的消耗。要知道,这套太阳重甲已经由高冬天重新构建了能量储存结构,若是普通的太阳重甲,只怕在度过四分之三时,就已经耗尽能量了。
安文一屁股坐在大礁上,望着河道发了会儿呆,然后笑了起来。
这次渡河简直不亚于一次生死搏杀,惊险,刺激,真的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攀援着悬崖向上,也是一次历险。风宇从来没有攀岩的经验,因此不得不更加小心。这处的悬崖远比他攀援而下的对岸小石崖高得多、陡得多,有几次他差一点就摔落下来,多亏反应及时,运用冲击波生生将自己重新推回崖壁,拳头狠狠刺入石中,这才没摔成铁饼。
好不容易爬到了悬崖上方,安文二话不说,直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太阳重甲开始贪婪地吸收这来自恒星的力量,安文疲惫地躺着,渐渐睡着。
一觉醒来,太阳重甲已经重新储满了能量,但天色也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安文回到随身空间中,取出食物吃了个饱,直接在这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出发,向着河下游而去,几天后,他终于下了山,见到了一座山脚的小村。
小村中竟然有炊烟,这说明村子并没有被兽神占领。安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太阳重甲脱了下来,一路向下来到村子外。
村外的田地中少有人劳作,庄稼有些打蔫。零星有几个干农活的人,看到安文,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有一个中年汉子扛着锄,犹豫了一会儿后迎了上来。
“年轻人,你从哪里来?”他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问。
“山上。”安文指了指身后。
“从城里逃出来的?”中年人问。
安文点了点头:“这里……没遭到兽神的袭击?”
中年人再次四下张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它们来过,但因为村里人少,它们不怎么在意,所以并没有留下看守我们。”
“你们怎么不跑?”安文问。
中年人苦笑一声:“难跑到哪里?进山?你刚从山里回来,又不是不知道危险。”
他打量安文身上衣服:“山里的野兽没攻击你?”
“兽神族还可以驱使人类世界中的野兽?”安文有些惊讶。
“别说了,快跟我来。”中年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好一阵紧张,拎着锄头挥手示意安文跟上,大步向着村里跑去。
安文随他来到村中一个小院里,中年人把锄头丢到一旁,拉着安文进了屋。
厨房里迎出一位中年妇人,正在做午饭的她,看到自家男人领了一个面孔生、衣服很光鲜的年轻人进屋,有些惊讶。屋子里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探出头,好奇地打量安文,似乎挺羡慕安文那一身衣服。
虽然安文一直穿得很朴素,但大人物的朴素在乡野小民眼里看来,一样是奢华。
“你好。”安文礼貌地打招呼,令妇人和男孩都有些不大适应。强笑着点头后,妇人将男人拉到厨房里。
“这是谁?”
“从城里逃出来的,在山上躲了一阵,躲不下去,就下山来了。我怕被那家伙看到,就赶快把他带到咱家来了。”
“可是……”
“可是啥啊,那是一条人命啊。”
“万一那家伙向兽神打小报告,咱们可就……”
“别管那么多了,去做饭吧。”
男人回屋后,笑着说:“小伙子,你叫什么?”
“罗安。”安文把罗英和自己的姓排在一起,就成了个新名字。
“等一会儿就开饭,先喝点水吧。小虎,去,给大哥哥倒水。”男人冲男孩挥了挥手,然后对安文说:“我姓王,你叫我王大哥就行。”
王小虎把水递到安文面前,安文接过道了声谢,他却低着头跑到房间一角,偷偷看安文。
王大哥叹了口气:“这孩子哪里都不错,就是怕生,像个姑娘似的,没办法。”
王大嫂从门外探出头,笑了笑:“城里的小哥,山里人的饭粗些,嫌弃不?”
“不嫌弃。”安文笑着摆手。
王大嫂转头又忙去了。
没过多久,王大嫂宣布开饭,王大哥搬桌子,王小虎搬椅子,四个人凑一桌,吃着粗面包,喝着萝卜汤,就着两样咸菜,就是一餐午饭。
“山里虽然有危险,但总好过一直留在这里等死吧。”安文吃饭时忍不住说。
“进山一样是死。”王大哥叹了口气,“这一路几千里,全是大山,就算没有野兽,凭着两条腿也走不出去这几千里的山啊!”
“留下多少还有点希望。”王大嫂也忍不住说,“万一帝国的军队打过来,把兽神给赶跑了呢?咱们不是就保住了一条命,也保住了祖辈生活的这块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喧闹声,王大哥脸色变了变,急忙拉起安文往里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