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难办。
最难的地方,在于人类对妖族之恨的共识。
虽然整个巨神剧团里都是可靠的人,但再可靠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也没办法得到安文的完全信任。
等帝国与******将这件事曝光,剧团中有一定有许多人抱着人类大义而对米露生出敌意。
这怪不得他们,要怪只能怪妖族的残忍与可恨。
这件事隐瞒不了。
剧团中谁都知道林卓越有一个深居简出的妻子。在那之前,大家可以理解为其天生内向,又或是生理上有某种缺陷而羞于见人,但在此事被披露之后,人们不会再这样认为。
“你究竟有多爱她?”安文看着林卓越。
“我已经说过。”林卓越淡淡而笑,“就算是地狱,只要有她相伴,我也会坦然而入。”
米露哭得更厉害了。
“老乔。”安文深吸一气。
“你说!”乔法雷忙说,“不论什么事,我拼了老命也能做到!”
“重新找一个剧团男主角吧。”安文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乔法雷一时愕然。
“这件事瞒不住,而一旦被世人得知,就算是卓越昔日的朋友,也许都会和他翻脸。”安文说,“那时巨神剧团中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卓越的敌人。”
“可是……”乔法雷一脸焦急,但不知“可是”二字之后能再说些什么,于是就只是结巴着焦急。
“他们惟一的出路是离开。”安文说,“找一处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起来,换个名字,换种活法。”
“没有别的选择?”乔法雷关。
安文沉默着摇了摇头。
房间里一时寂寂。
“这确实是惟一的选择。”许久后林卓越开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解决的办法。”
“可是……”米露难过地看着林卓越,“你的事业……”
“已经辉煌过,证明了自己并不是庸人,证明过自己有能力站在巅峰,这就够了。”林卓越笑着说,“人生除了事业还有爱情,我已经收获了双重的成功,该知足了。接下来的后半生过一段悠闲从容的日子,每天只想着如何让我们彼此更开心,不是更好?”
“难得你这样豁达。”安文点了点头。
其实心里苦笑:除了豁达,你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林卓越看着他,笑容中有一丝苦涩。
“是我连累了你……”米露哽咽着。
“别说这些了。”林卓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只要我们两人能在一起就好。”
“具体打算怎么安排?”乔法雷问。
安文想了很久。
敌人这次的攻势无懈可击,就算寒歌使用手段,让帝国与******明天无法面市也没有太大意义。报纸总会印出来的,在那之前,吴正也一定会派人在王都先行散布消息。
这件事是火,任何纸都包不住它。
保护林卓越和米露逃亡,虽然能保全他们两人,但仍保全不了自己一方。这件事会对自己、罗英乃至整个“安牌”形成巨大的影响,其深远程度无法估量。
难道这一拳,我们必须挨上?
难道我们最大的胜利,便只是保全他们的生命?
安文冥思苦想。
乔法雷不敢出声打断他的思路,但他相信,安文必定能想出万全之策来。
只因为他是安文,一个向来能创造奇迹的人。
“离开月城的路上,我会安排一场截杀。”安文抬起头,眼中有灼灼光华。
“截杀?”乔法雷一时不能理解。
“卓越和米露必须死,如此,吴正的指责才落不到实处,我们就能从容反击。”安文说。
乔法雷一时愕然,但很快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随即一拍掌:“我懂了!你这是连消带打啊!”
“这是什么意思?”林卓越一时没能弄明白。
“简单来说,吴正这次的攻势太猛,我们躲不过去,只能硬挨,最好的结局是你们两人能活着。”乔法雷解释,“所以这一次我们是必败之局。但如果我们自己安排一次假的截杀,让你们两人死在截杀中,就可以反过来指责吴正,那时吴正的攻击,在别人眼中看来就是为了脱罪而进行的诽谤。”
“大致如此。”安文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他说,“我必须赶快离开,而你们要做好准备。月城到王都之间有几座小山,明天经过那里时你们略作休息,卓越你带着米露登山望景,带上几个人也不要紧……”
他仔细地叮嘱着,林卓越和米露用心地计下。
乔法雷听得心惊肉跳。
夜渐深。
月城西郊外,有一片墓地。年迈的守墓人看守着这里,年复一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最初做这份工作时的胆战心惊早已随岁月消逝。如今有时夜里睡不着,他还会提着灯在墓地里转转,和那些墓碑说说话。
有时他甚至冲着墓碑开玩笑:“你们啊,如果真能化成幽灵就好了,出来陪我聊聊天,总好过一个人寂寞。”
这天他起夜之后便再睡不着,于是披衣提灯出,又和墓地里的老朋友们聊起天来。
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身后有风,极不自然,一掠而过,隐约作声。愕然间他回过头来,却只看到一道似有似无的黑影,消失于夜色中。
是哪位老朋友真的出来了?
他有些惊讶,心中隐约有些害怕。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胆子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大。
他环顾四周中,提灯寻找着那道影子,但一无所获。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要回头。”
声音有些沉闷,如同隔着什么东西。守墓人汗毛直竖,手有些抖,在想那阻隔声音的东西,是不是生死?
“是……是哪位老朋友吗?”他问。
自以为镇定的声音中带颤音,并不敢回过头去。
“最近有没有新下葬的人?”那声音问。“我需要年轻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
“你……你要做什么?”守墓人颤声问。
有一个东西自他身后飞过,落在他面前脚下,他吓了一跳,强忍着没有撒腿就跑。
“只要回答有或没有,以及在哪里。”那声音说。
守墓人低下头,发现那是一个丝绒的大钱袋。
“有,有!”他点头,快速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并不是因为见钱眼开,而是因为担心性命不保。好在身后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并没有为难他,得到答案后只是冷冷地说:“回你的屋子里,不要出声,不要看。”
守墓人慌忙离开,却又被叫住,他吓得魂不附体,双腿打颤。
“你的钱。”那声音说。
守墓人壮着胆子回过头,只见到黑影一闪不见。他惊恐地望着地上的钱袋,几乎是扑了过去抢在手里,然后没命地逃回自己的小屋中,在里面反锁了门,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原来,真有幽灵啊!”
他在被窝里哆嗦着自语。
但幽灵也使人间的钱?他情不自禁地再钻出被窝,打开钱袋,借着桌上提灯的光,看清了里面的金币。
他以为这是梦。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些声音,让他忍不住好奇。他熄了灯,小心地来到窗边向外望,只见在月光下,远处墓地有一个高大粗壮的黑影在不住动作,泥土被挖开,棺木被掘出。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不知那黑影是人是鬼,又到底要干些什么。
许久之后,有两只棺材被掘了出来,黑影打开棺材看了看后,抱出了尸体,将空的棺材放回墓穴,将土填上。
守墓人胆战心惊,又忍不住好奇。
就在这时,他终于明白,那黑影确实是鬼。
因为黑影拎起两具尸体,突然间消失不见。
守墓人吓得喘不过气,软软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安文将两座坟墓恢复如常后,冲着墓碑敬了个礼,低声说:“对不起。”
随后,他提起两具尸体,进入自己的随身空间之中。
这个神秘空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房子,四壁和地板皆由太阳铁铸成,里面堆放着他的种种工具和武器。没有生命的物件在这里可以长期存放,因此,这就成了他移动的仓库。
将两具尸体放好后,他离开空间,一掠而远。
此时守墓人已经昏倒在地,并没有看到那如鬼魅般远去的身影。
那夜之后,守墓人笃信世间有鬼魂,笃信人死之后有灵。他再不敢于夜里挑灯游园,再不敢轻易接触那些尸体和棺材,于是他丢掉了这份工作。
不过他并不感到难过,因为那满满一大袋的金币,足够他安然养老。如果他再有所追求,更可以开一间小铺子,如此,生活便会更加不同。
不知道自己改变了一个人后来命运的安文,已经奔回到那片林子,那架马车前。
云冲提起剑,低声问:“是你吗?”
安文摘下面罩,来到马车前。
“见到他们了?”云冲放下剑后问。
安文点了点头:“有个计划,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又可以反击吴正。”
“我就知道你的主意多。”云冲笑笑,“所以这件事其实从一开始起,我就没担心过。”
“这种盲目的信任,有时让人感觉肩上担子很重啊。”安文叹了口气。
“有能力的人才有挑担子的资格。”云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