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帝国主政厅,主政官办公室外走廊中,杜云霄压不住心中的激动,不时走到窗前张望。
大人的马车自外缓缓而来,杜云霄急忙飞奔下楼,迎到车前,拉开车门,恭迎大人下车。
罗英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这令杜云雾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
他小心地陪着大人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后才问:“大人,事情……”
罗英摇了摇头,神色凝重。
“皇室有意保全吴正。”他说。“因此,这件事禁止再向下查。”
杜云霄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吴正曾为他们做过什么,值得他们如此维护?”
罗英不语。
“多余,多余!”杜云霄恨恨地念叨着,“留着这些高高在上的皇族有什么用?只是把这个国家搞得更乱!对于吴正那样的小人,处处忍让维护,而到了我们当政的时候,却……”
“够了。”罗英打断了他。
“使馆建设的事怎么样了?”他问。
“一切顺利。”杜云霄强压着怒火,将一份报告递到了罗英面前。罗英打开,仔细审阅,半晌后点了点头:“这算是个好消息吧。云霄,你做得很好。”
“不知九国使者知道了这些事后,会有何感想。”杜云霄依然不平。
“曙光帝国也好,九大帝国也好,有些事是共通的。”罗英合上报告,缓缓说道。
“人类应该彻底废除帝制。”杜云霄嘟囔着。
“使馆的建设很重要,与各国大使的沟通更重要。”罗英说,“云霄,这件事以后就交给你吧。”
“大人放心。”杜云雾点头,拿回报告想要告辞时突然意识到大人的话并不简单,于是怔住:“大人,您的意思是……”
“任命你为外交官的提议我已经准备好了。”罗英说,“明天我会召开内阁会议。你知道,那几个老家伙现在对我唯命是从,不会反对,因此这件事其实等于已经敲定了。”
杜云霄怔了好久。
“大人,我何德何能……”他的手有些颤抖。
罗英笑了:“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年轻人,好好干。”
从一个小小垣城的治安军下级军官,到帝国外交官。
命运的变化,身份的变更,风雨、雷霆、风云际会……不足以形容。杜云霄望着那坐在办公桌后一脸疲惫却仍对自己展露出笑容的大人,语声哽咽。
“是!”
王都监狱中,方福静静地坐在独立的囚室中。
犯人也有等级差别,像他这种大人物,又是重刑犯,自然有与众不同的监牢。囚室不小,重要的是洗漱卫生单独设置了一间隔间。屋子里除了床还有一张桌一把椅,以及一些书籍。
但此时,方福拿在手中的却是一张纸。那名为“报纸”的薄薄纸页上,写满了他的恶行,但对于某位大人物只字未提。
方福在笑。
铁门上的监视口被拉开,狱卒向内张望,确定犯人老实坐在椅中后才打开门。两个极健壮的狱卒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手铐与脚镣。
安文沉默着站在门外,看着狱卒将方福锁住,又将脚镣固定在与地面铸在一起的床脚上。
方福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门口的安文。
之后狱卒们恭敬地向着安老板点头后离开,安文缓步走了进来,拉过椅子坐下,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狱卒尽数退走,不留一人在外。
“想要发表胜利者的宣言?”方福打量着这个传奇一般的年轻人,想到自己被其轻易粉碎的铁业帝国,多少有些不服气。
安文看了看被放在桌上的报纸,拿起来扫了几眼。
“别故作高深。”方福说,“想说什么便说吧。我还要休息。”
“一共是六千五百二十四具尸骨。”安文一边看报纸一边说,“报上并没有报道详细的数字,只是模糊地以‘数千’表示。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参与了尸骨的清点。”
“安老板的口味很重嘛。”方福笑。
“我只是怕自己忘记。”安文说,“我怕当自己面对一身礼服,看起来高贵、文雅又有礼的你时,会忘了你骨子里是个杀人恶魔,是个比妖魔兽神更凶恶的败类。”
“随你怎么说吧。”方福淡淡一笑。“胜者坐上王位,败者埋进土堆。你赢了,尽可得意。”
“我真的很想得意,但却得意不起来。”安文抬起头,看着这个曾经名动全国的铁业大鳄。
“六千五百二十四条生命,就这样被埋葬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想到他们生前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痛苦,我就无法得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如此坦然?”
方福看着安文,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笑。
“我没见过那些尸骨。”方福说,“甚至没见过那些奴工。一切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报告——老板,人到了;老板,人数不足了;老板,都处理好了。”
他看着安文,认真地问:“换成是你,会对这些报告有什么感觉吗?”
“我想知道,当年王都的两万难民都去了哪里。”安文问。
“各大矿区。”方福说,“有方氏直属的,也有合作伙伴的。至于生死,不要问我。”
“方氏的矿场在罢工之前,曾转移过将近百人的奴工。他们在哪里?”安文问。
“卖掉。”方福说。
“卖掉?”安文皱眉。
手指情不自禁地用力,手里的报纸发皱、破裂,发出一阵阵声响。
“轻一点,一会儿我还要看。”方福盯着安文手中的报纸,一脸的不满。
“卖去了哪里?”安文强压着怒火。
“需要奴隶的地方。”方福笑。“这些事也不要问我,这样的小事都由下面的人负责,他们哪里会为这种小事要来烦我。”
“即使这样,你仍可以活。”安文沉默了许久后说。
“我明白。”方福笑着说,“无非是要我交代出某人的恶行——如何利用手里的权力帮我霸占官方矿场,纵容我抓捕难民为奴,诸如此类的事。”
他慢慢弯下腰,眼睛上挑看着安文,声音也压低:“安文,我可以按你说的交代一切,但你认为这有用吗?你认为那位大人会因此而身败名裂,而被送上绞刑架?你错了。年轻人,于事业上而言,你确实配得上天才这样的称谓,但政治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你以为罗英上了台,便主掌了大权?你以为大人失了势,便只有死路一条?孩子,这世界上永远有你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丑恶,这些丑恶落在不同的人手中,就有不同的用处。”
他重新坐直,面带笑容:“大人沉稳如山,是因为他掌握着没人能轻易击败的力量,也掌握着皇家不能对外言的丑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杀他,只要皇室不松口,大人始终能安然无恙。听到这种事,是不是感觉满心酸楚?”
安文低下头,沉默许久之后,慢慢将被自己抓皱的报纸铺平在桌上。
“方福,我知道,你以为自己不会死。”他走到门口时,背对着方福说。
“但请相信,为了我亲自清点的那六千五百二十四具尸骨,我必会送你走上绞刑架。”
方福一笑:“我等着。”
是夜,百余名黑衣人潜入王都监狱附近,对王都监狱展开奇袭。
黑暗中,有一个左右腿上各绑着一把短剑的姑娘,和一个背着大剑拎着弩的大个子,指挥着王都治安军展开了一场针对奇袭的奇袭。
百余黑衣人,无一生还。
方福静坐囚室之中,不知是否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依然笑容满面。
“安文,年轻人,毛孩子。”他拿着那张报纸,放肆地笑着。
“真以为我只是大人的一条狗?错了,我们是伙伴,一起为皇室卖命的伙伴。你永远猜不到,那些年间我们为了先王、为了一个个皇室成员,都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与皇族有着怎样的情谊。”
他放下了报纸,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余光,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长衣可挡风,也可迷惑敌人的视线,使其看不透自己的身形,又或于格斗之时舞动障目,成为武器。
穿着长衣的男子行于月下,目光之中有悲意。
“方福,你的今日是命里注定。”他轻声自语着。
今夜百人为你陪葬,你当知足。这便是光荣会对你最后的情谊。若无安文,总有一****也会杀了你,因为你太会吃人。
吴正总有一天也要死,但不是今日。
生死总要有个先后,所以世界需要死神来安排每一条生命的结束之期。但死神也许太过懒惰,总是忘掉生死的顺序,因此这世界便乱成一团。
不要紧,有我在。
最先应死的,是安文和罗英。因为你们的出现,使我的计划被打乱,这不好。
我的计划很完美——夺取方福拥有的一切后,光荣会便有了充足的资金,然后方福才可以死去。
然后是利用吴正,除掉皇室,帮助吴正成为帝国真正的主宰者。
接着,是获得吴正的信任,使光荣会走向前台,成为国家武库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接着,是杀吴正,取而代之。
如此,吃人者尽去,这世界,便是我手中的世界。
我会让它晴空万里,无一丝阴霾。
可惜,平空杀出你们两个。
你们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