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罗府,最先见到的是寒歌。
寒歌一脸严肃,背着手站在门前,一副一人立于此千军莫可行的架势。
安文低头咳嗽,慢慢走到她面前。
“气力很足,没受什么伤。”寒歌从咳嗽声中有了判断。“还好,看来是死不了。说说吧,干什么去了?”
“也没什么。”安文一笑。
“没问你。”寒歌面色冰冷,望向云冲。
“你是有女儿的人。”她语重心长,“孩子还小,只十岁,你就忍心让她过完了没妈的生活,再接着过没爸的生活?或者你以为她从小到大没见过父母长什么样子,所以就习惯了?”
云冲本来是等着看安文的热闹,没想到热闹竟然跑到自己身上,当即一脸蒙圈。
“这件事吧……”安文解释。
寒歌不听。
“你们想死我拦不住。”她冷笑。“我算什么人?哪里管得了你们这些了不起的人物。再说你们有两套太阳重甲呢,千军辟易啊,多英雄了得!”
安文脸更红了。
“说吧,这一趟立了什么大功,杀了多少个坏人?”寒歌问。
“没……”安文惭愧而答。
“哟,两套太阳重甲还无功而返?”寒歌语气中满是尖酸刻薄。
云冲叹了口气,暗自嘀咕:我多无辜?你们小两口子吵架,何苦把我也捎上呢。
“说你们还不爱听了?”寒歌眯眼。
“哪能呢。”云冲急忙露出笑脸,“这不是辛苦了一晚上累了嘛。”
“但愿你们没白辛苦。”寒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修缺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屁颠颠追上寒歌,然后转过头冲着门前两人瞪眼睛:“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我们老大生气!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下回可长点心吧!”
云冲眼放寒光,吓得这小子扭头就跑,跟在寒歌身后奴颜媚骨卑躬屈膝。
“我受的这顿委屈得计你头上。”云冲冲着安文说,“怎么补偿吧?”
“怎么能这么说?”安文挠头。
“废话。”云冲瞪眼,“她犯得着跟我来劲吗?还不是被你连累的。这件事你没告诉她?”
“哪里敢告诉任何人啊。”安文叹气,“尤其是她。要是她知道了,一定非要和我去。我可管不了她,到时真的悄悄跟了去,遇到危险一定会强出头,到时怎么办?”
“说一千道一万,你们也不过是互相关心过度了。”云冲笑了。
“是吧……”安文若有所思。
但思的不是寒歌,而是一路上反复琢磨着的“铁壳”。
罗英从府中迎了出来,迎面碰上了寒歌。寒歌停下脚步,目光冰冷而又咄咄逼人。罗英一脸尴尬,隐约冒了几许冷汗,解释道:“这件事……”
“不用说了。”寒歌摇头,“平安回来就好。只是不能有下次。”
“我保证!”堂堂帝国主政官,挺胸抬头立正点头。
修缺感觉老大真心牛炸天。
寒歌向前走,修缺在身后耀武扬威地跟着,穿廊过道,寒歌突然回身皱眉:“总跟着我干什么?没事可做了?”
“不、不是。”修缺一时结巴答不上话。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寒歌冷冰冰一句后,把背影甩给了修缺。
大个子尴尬了半天,然后开始认真想:除了跟在老大屁股后面之外还可以干点什么?后来绝望地发现,除此之外干什么好像都没啥意思。
寒歌推开一扇门,走入仿佛公主宫殿的房间。床上的女孩蜷缩着身子,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梦里也在为某人担心。寒歌在床边慢慢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爸爸……”女孩轻声念叨着。
是梦中的话。
寒歌不语,却有些伤感。
她也会做梦,只是梦里少有温暖。除了梦见那个不知珍惜自己生命而令她担心的家伙外,真没有什么梦可以让她温暖地念叨出谁的名字。
他吗?光?
自己曾经以为他是光,并一路追随着,如同被烈火吸引的飞蛾,盲目地跟着他的指引。但终有一天,她因为那个家伙而意识到,他其实人如其名。
余光,便只是余光。
她望了望窗外,阳光正温和。
她笑了。因为觉得那初升的太阳有些像安文的眼睛。
罗英在府门前迎上安文和云冲,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先松了一口气,拉着两人的手往里走:“先吃点东西再说。”
“东西已经吃过了。”安文说。
“吃过了?”罗英有点意外。
出去做了这样大的事,回城后竟然还能悠闲地吃过了早饭才回家,这有点太过从容了吧。
“当时咱们这位大老板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云冲说。“没办法,只好找了家开门早的点心铺吃了一口东西,还被人识破了身份。”
“进屋仔细说。”罗英面色有些凝重。
“到底如何?”一坐下,他就急不可耐地问了起来。
“失败了。”安文说,“连吴正的面也没见着就失败了。不,准确地说连那座城堡也没能接近就被发现,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
“逃?”罗英对这个字有些敏感。要知道,两人一个是资深的重甲武士,一个是经受了许久训练,也曾几十几十地杀人的高手,而且一人一副太阳重甲,这样的组合,竟然要用上“逃”字?
“吴正的庄园防卫森严。”安文说,“这对云教官来说不值一提。但问题是,吴正有重甲武士保护。”
“这不可能!”罗英摇头。
“可这是事实。”安文说。
“当时追我们的重甲武士就足有将近二十名。”云冲说,“这说明城堡中至少还有这么多重甲武士。甚至更多。”
“这是违法行为。”罗英说,“严重违法。”
“那又怎样?”安文苦笑,“难道我们跑去告发他?证据呢?对王都治安官大人说我们两个曾和那些重甲武士交过手,是因为我们夜袭了吴正庄园?”
“这算是打个平手吧。”云冲说,“吴正也不敢对我们提出控告。只是以后再想刺杀他,就难了许多。”
“无法无天。”罗英有些愤怒。
“其实我们才是无法无天吧。”云冲说,“潜入私人庄园行刺杀之事,罪责似乎不比私藏太阳重甲和豢养重甲武士来得轻。”
“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罗英站起身来,“我要知会陛下,看看她有什么想法。”
这时敲门声响,罗英知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别人不会来打扰自己,于是急忙开门。管家一脸惊诧地走了进来 ,躬身一礼:“大人,王都出热闹事了!”
“什么热闹事?”罗英本能地认为必与昨夜的事有关。
“吴正回城了。”管家说。
三人不解——吴正回城算什么热闹?
而云冲有些特别的惊讶——在昨夜的袭击之后,吴正竟然还敢离开庄园?
“他回城的排场极大。”管家解释,“听说光是随行护卫的重甲武士就有五十名!”
“你说什么?”三人一齐失声。
“我……我没亲自去看,但所有人都这么说呢。”管家被三人的表情吓得不轻,嗫嚅着回答。
“我亲自去看看!”罗英快步离开房间,匆匆吩咐备好马车后,向着王都主路迎了过去。
“你怎么看?”云冲问安文。
“吴正要么是疯了,要么是有所依仗。”安文想了想后说。“他既然敢将这支力量展现在大家面前,说明对他来说,这些人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但帝国的法律……我无法理解。”
“仅靠五十名重甲武士还造不了反。”云冲说。“不过……主政厅的守卫力量,也不过是五十名重甲武士而已。”
安文猛地站起,匆匆向外而去,走不多远就碰上了修缺。
“寒歌呢?”他焦急地问。
“跟大人出去了。”修缺回答,“老大走时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不用为大人担心,她跟着呢。”
安文松了口气,但仍是担心。修缺见这里没他什么事,偷偷冲安文撇了撇嘴后,扛着剑走了。
“不用过分担心。”云冲安慰他,“吴正如果真敢对罗大人下手,和造反其实就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敢,他手下的武士们也未必敢。除非他们能在快速攻下主政厅后,再一口气攻下皇城。但大元帅难道是吃素的?除非吴正想跟罗大人同归于尽,否则他不会如此行险。”
想到大元帅身边还有一个艾莱克,安文就安心了许多。
“可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云冲嘀咕起来,“是故意向我们显示自己的力量?”
“应该是。”安文点头。“而且,这表明昨晚的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爸爸!”
走廊尽头,抱着大娃娃的云兰揉着眼睛招呼父亲。云冲立刻展露出笑容,一瘸一拐走向女儿。
“昨晚跑到哪里去了?”云兰拒绝了父亲的拥抱,皱着小眉毛问。
“这个……”云冲一怔。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出去报仇了。怎么有此一问?
“跑出去找女人了吧?”云兰瞪着眼睛问。
云冲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小年纪,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父亲大人直瞪眼睛。
“我可以理解。”云兰转过身,打着哈欠拖着娃娃往回走。“你毕竟是个成年人,总需要女人嘛。你们这些男人呀,就是个个德行,哪里耐得住寂寞?算了,原谅你。”
那副老气横秋,让安文不住擦汗。
“小家伙真聪明。”安文笑着说。“帮我们想了个好借口。那就这么说吧——我见你出去找女人,不放心,所以追了出去阻止。可惜打不过你。”
云冲狠狠瞪他。
小姑娘背对着他们,露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