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牛车上了。
车仍停在林中,隐秘不易为人所察之地。
云冲静静坐在一边,见他醒来,叹了一口气。
“我们能活着回来,真是奇迹。”他说。
安文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一开始的选择是错的。我应该直接背起你跑。”
云冲抚摸着堆在身边的铠甲,低声说:“真是犀利。没想到你不但救活了它,还赋予了它新的力量。”
“时间太紧,不然可以让它变得更好。至少,可以看走来更新些。”安文说。
“说说你的感受吧。”云冲问。“这次战斗给了你些什么?”
“我们还是太弱啊。”安文感叹。
云冲瞪了他半天。
“我们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倒了五个重甲武士,自己只受了点皮外伤。”他说,“你竟然敢说我们还是太弱?”
“如果足够强,应该直接杀进城堡里。”安文说,“到时神挡杀神,魔挡杀魔,谁也阻止不了我杀掉吴正那个混蛋。”
云冲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就得努力了。赶快造一套更强的铠甲出来吧。”
“更强的铠甲……”安文出了一阵神。
“随便说说而已。”云冲一笑,“你感觉如何?身体没有问题吧。”
安文失神不答。
此时他在思索,在回忆中寻找某个答案。隐约间,他想起了曾看过的一部电影。那电影中一身钢铁的飞天者托尼,为了对付经常失去理智的绿色大家伙,特意制造了一部套在钢铁铠甲之外的甲外之甲,号称反浩克装甲。
铠甲之外的铠甲……
一副真正强大的铁壳……
安文恍惚间有些心动。
“别发呆了。”云冲拍醒了安文,“计划已经失败,今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吴正这个混蛋竟然养了那么多重甲武士,看来除非派正规军攻打,否则谁也弄不死这个家伙。”
安文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但只走了几步又倒下。身体虚弱无力,心脏咚咚狂跳。他在飞奔的时候用尽了所有力量,即使昏睡了许久,也依然没有恢复。
云冲扶着他躺下,将两套铠甲装入箱中,坐在车前打牛而行。
车子吱呀向前,碾过黎明前最黑暗的路。
天亮之后,城门打开,牛车缓缓驶入。守门人疑惑地上前检查,云冲则直接拿出了一份印有主政厅印章的证件。守门人哪里还敢仔细盘查,急忙将他们放入了城。
“这事要保密。”临行时,云冲冲几个守门人笑笑。
“请放心。”守门人站直了身子,行了军礼。
云冲还以军礼,极为标准,自有一种正规军中铁血军人的风范。守门人为之折服,更确信这是国家机密大事,不可乱讲。
其实讲与不讲,有没有人知,已经不重要。先前的谨慎只是怕打草惊蛇使吴正有所准备,但此时事败就完全没必要再谨慎了。这件事两方心知肚明,但谁也开不了口挑明。
吴正的庄园里养了大批重甲武士,这是重罪,但安文和云冲偏偏无法出面指证,因为一旦指证,就会坐实自己潜入私人领地搞暗杀的罪证。到时吴正固然有事,但安文也跑不了。他也许会得到皇家****或是被皇室用其他暗中手段保下,但云冲就麻烦了。
到时安文自顾不暇,又怎么有能力保得住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
而且罗英刚刚主政,如果寸功未建,便先因为安文被人抓住一个大把柄,岂是善事?
同样,吴正虽然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也无法就此提出控诉,否则他庄园里私藏太阳重甲,还有重甲武士为其私兵的事就会大白于天下。
到时逃得掉制裁?
牛车向城内走,云冲和安文各发各的呆。
“以后怎么办?”云冲问。
“当然还是要杀吴正。”安文说。
“那就只能等待机会了。”云冲说。“有了这次的刺杀,吴正绝不会轻易离开庄园。只要他在庄园里,就绝对安全。”
“你说了,我们应该造一套更强大的铠甲。”安文说。
“你还当真了?”云冲有些惊讶。“不过……”
转念一想,这可是给全人类带来了无数奇迹的安老板啊,说不定这个主意还真有可能在他手中达成。
“不过你真能办到?”他问。
“你得帮我。”安文目光炯炯。
“同生共死过,就是兄弟了。”云冲一笑,“别谈什么帮不帮的,有事您吩咐。”
“饿了,想吃点东西。”安文的声音也跟着虚弱了下来。
“你确定身体真的没事?”云冲有些担忧。“要知道昨天晚上你太疯狂了。只有在战场上被逼到绝路的时候,重甲武士才会如此不计后果地超量使用铠甲力量。你没被烤成外焦里嫩的烤红薯,已经是幸运了。”
“越饿你越说吃的……”安文呻吟起来,“不行,受不了了!”
云冲摇头,打牛向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开门挺早的点心铺,把牛车停在门口,搀着安文下车进了铺子。
铺子里的伙计正伸着懒腰,秉着老板一天之计在于晨的信条,不是很情愿地打扫着屋子,抬头见门前被一辆牛车挡了个严实,立刻怒火升腾,再见赶车的家伙扶着一个脸色不大好看的年轻人迎面走了进来,更感到不快。
等闻到两人身上浓烈的汗臭味,伙计的眉头皱得就更深了。
“喂!”他没好气地挥舞着扫帚,“出去出去!要酒喝来错地方了!”
“谁会一大早晨找酒喝?”云冲笑了。
“我的朋友饿了,有没有新出炉的点心?”他问。
伙计被两人的味道熏得够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那么昨天剩的也好。”安文并不挑食。
“昨天生意好,没剩下。”伙计摇头,“不过,前天剩下的倒还有。你要不要?”
“那还能吃?”云冲皱眉。
“不要就请便。”伙计一瞪眼。
“算了。”安文摆手,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
伙计气不打一处来:当这是你自己家啊,说坐就坐,我擦了半天才擦干净,你这一屁股坐出一股汗臭味,老板一会儿闻到不得要我的命?
“我们是点心铺,可不是酒馆。”他没好气地嘟囔着,“这桌子,这椅子,是给买点心的小姐妇人们等待时休息坐的,你给坐臭了怎么办?”
“赔你就是。”云冲并没有生气。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心态,看过之后只是觉得好笑,并不会真的与他计较什么。
“赔?”伙计来了劲,“你们赔得起?这可是上等梨木特制的,是‘安牌’木器制造,看到椅背上这个图案了吗?这可是‘安牌’的标志!‘安牌’!”
说着,指着那个并不起眼的汉字。
“‘安牌’好了不起?”云冲倒被他逗乐了。
“废话!”伙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乡下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安牌’就‘安牌’。”安文说,“坐一下又坏不了。”
“就是。”云冲点头,“这么不结实的话,这‘安牌’也不咋样。”
“你敢说‘安牌’的坏话?”伙计立时来了劲,啪地一声将扫帚重重摔在地上,撸起了袖子。
“这是怎么了?”老板从后面而来,见到伙计一副要跟别人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架势,吓了一跳。
“老板,这两个乡下人来这里闹事,还敢说‘安牌’不咋样!”伙计跳着脚地叫,“这样的家伙不教训一顿,天理不容啊!”
老板瞪了他一眼,打量云冲与安文。
两人一身农人打扮,而且身上还散发着汗臭味,显然是刚刚经历了辛苦劳作。年轻的那人看体格还不错,可是怎么瞧怎么透出一股子虚弱劲儿,不知是不是劳动过度给累着了。
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终不是白活。老板隐约觉得这两人身上有一种与农人不同的气质。
“老板。”安文强挤出笑容,“早上没吃饭,饿得实在不成了,周围又没有什么饭馆,这才来打扰。隔天的点心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不卖!”伙计拍着桌子叫,“知不知道咱们帝国是托了谁的福才有今天?知不知道各家各户都吃得饱穿得暖是靠着谁?‘安牌’啊!人家有大功于国家,救了不知多少人的命,你们敢说他们的坏话?就冲你们这不知感恩的混账劲,饿死活该,不卖!”
云冲看着伙计,真心气不起来。
怎么越看这家伙越倒觉得可爱呢?
老板在犹豫,这时,街上走来了一队巡街的治安军。伙计眼尖,见到立刻挥手大叫:“各位大人,快来主持公道!”
“怎么了?”带头的兵长皱眉走了过来,伙计急忙迎到门口,恭敬一礼,回身指着安文:“这个人!一大早晨跑到我们点心铺来闹事,口口声声指责‘安牌’,还敢说‘安牌’不咋地!”
兵长眉头深锁,身后的治安军一个个脸色也不善。兵长举步向前,进入铺子里,扫了云冲一眼,冷冷问安文:“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全是吧。”安文叹息着转过身。
兵长看清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的脸后,打了个哆嗦。
“敬礼!”他扯着嗓子大吼一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把身边的伙计吓得一个哆嗦,捂住了耳朵。
安文也觉得这声音有些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