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冲见到女儿的时候虽然并不知那是自己的女儿,但心却没来由地悸动。
最初他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是六神无主心神不宁,安文出了几次错他竟然都没发现,这倒使安文轻松了不少。
等府上的管家将十岁的小姑娘带到花园里时,云冲只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忽地一下站起,望着小姑娘,紧张到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像她,但更多的是像他。都说长相上女儿随父,果然不假。
小姑娘远远望着那个头发有些缭乱的男人,眼里有疑惑。管家和蔼地笑着,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自己走了过去,来到云冲面前。
“我叫云兰。你是我的爸爸吗?”
刹那里云冲几近崩溃。他颤抖着弯下身子,笨拙地将女儿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她的身上有她的气息,有她的血脉。
也有自己的气息,自己的血脉。
她是他们两个人曾经相爱的证据,是他们心与血结合的产物。
她在,他们便在。
云冲在人生绝望十年之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希望。
安文默默地退下,管家笑着帮他脱下满是汗臭味的铠甲。
“给孩子布置间屋子。”安文叮嘱,“孩子的童年好像并不怎么幸福,所以尽量让她能多点快乐。”
“您放心。”管家说,“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公主的卧室也不过如此。咱们‘安牌’最不缺的就是钱嘛。”
安文笑了。
钱确实不是万能的。
但分你怎么使用。
回到房间,痛快地洗了个澡,裹着浴巾走出来,见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正向花园中看。
寒歌没有转头,安文没有惊呼。
两人间有一种默契,使久别似乎并不需要悲伤,使重逢也不需要庆祝。安文默默走到她身边,一起望向窗外,看着静静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的父女两人。
“修缺呢?”许久之后安文问。
寒歌微微皱眉:“我没有义务帮你照顾他。”
“怎么是帮我?”安文笑,“他可是你的搭档。”
“我从来没对谁要求配个搭档。”寒歌说。
指了指窗外,她问:“这对父女是怎么回事?”
“父亲叫云冲,过去曾是一位很厉害的重甲武士。”安文说。“这些天他一直在训练我。好家伙,有他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与真正重甲武士的差距那么大。”
“你从哪里拣到了这样的宝?”寒歌问。
“监狱。”安文说。
寒歌只是默默点头。
“怎么不问问我详情?”安文转头看她。
“我识字,也看了报纸。”寒歌说。
安文耸耸肩,倍觉无趣。
“好久没听你说故事了,讲个故事听听?”寒歌突然转了话题。
“至少让我换身衣服吧。”安文紧了紧有些松脱的浴巾。
寒歌转过头,眯着眼打量他,看得安文心里有些发毛。她笑了笑,话里意味深长:“衣能蔽体不是已经足够了?我没穿衣服时的样子都已经被你看够了,为了公平起见,你是不是应该也让我饱一饱眼福呢?”
“别开玩笑吧……”安文有些窘迫。
“我可不是开玩笑。”寒歌摇头,“这件事一直令我耿耿于怀。你怎么补偿我?”
“我……”安文脸上发红,不知怎么回答。
寒歌却转过身,步步逼近。面含笑意的她,在安文眼中却似是满眼杀机。他惊慌后退,她步步相逼,终于到了墙边,于是安文羞耻地被女生壁咚。
“真看?”安文豁出去了。
“脱啊。”寒歌笑。
安文一咬牙,猛地将浴巾向下一扯。
他想象中,寒歌一定会红着脸转过身去,生气地骂他一句“流氓”,但没想到寒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目光还往下移去。
浴巾在腰部以下处被安文死死拉住,已经承认败北的男生发出哀鸣:“算我错了好不好?”
“不是说让我看吗?”寒歌反问。
“怕污了你的眼。”安文说。
“你又不是那种人过几十挺着大肚子的秃顶大叔。”寒歌面带微笑,“如此青春年华,虽然相貌平平算不得英俊,但至少也是个身材相当不错的青年男子。没有姿色,总还有身段,来,让本姑娘欣赏欣赏吧。”
“玩笑差不多就行了吧?”安文咧嘴。
“下次还敢把我丢在别处自己胡闹吗?”寒歌肃容,问得郑重。
“再不敢了行不?”安文无奈叹息。
“记住。”寒歌一笑,向后退去。
安文松了口气,一边把浴巾往上提,一边往前走,但忘了浴巾坠下后下方的长度自然有变化,结果一脚踩在浴巾一角,尖叫声中向前扑倒,结结实实面朝下平拍在地上。
寒歌一惊之后,又捂着嘴笑了。
“又圆又翘,令人羡慕。”她说。
安文死的心都有了。
听说寒歌归来,又值云冲与女儿云兰团聚,罗英特意安排了一餐丰盛的晚宴。宴习上,安文为双方做了介绍,寒歌与云冲身为武者,难免有一丝惺惺相惜,高手的某种特殊直觉,更是让他们对对方生出一丝敬畏。
相视微笑,点头致意,颇为走心。
云兰不喜欢说话,坐在那里,没得允许便不乱动。云冲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心酸,罗英笑笑说:“小兰,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去看过你的房间了吗?”安文问。
“我的家没那么好。”云兰回答。“所以那里不像我的家。”
“以后一切都会不同的。”云冲轻轻拉住女儿的手。“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也不用这么生分吧……”乔法雷笑着说,“这里虽然不是我的家,但我却已经把它当成了家。罗英大人不光是帝国的高官,更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帮朋友,朋友帮我们,我们为他好,他为我们好。所以,你们可以安心住下。”
他望向罗英,问:“我这么说,有没有一点脸皮厚?”
罗英大笑:“老乔,脸皮要是薄,怎么写那些床戏?”
“别扯淡!”乔法雷红了老脸,“都说那只是练笔,练笔!你堂堂九老之一,内阁议事,怎么能偷看别人的东西?”
“声明,我可没偷看。”罗英高举双手,“是仆人帮你收拾房间时看得入了迷耽误了工作,被管家当场抓到我才知道的。不过老乔,你也应该有个女人了。”
“你身边不也没有女人?”乔法雷还击。
“什么时候能让黑尔哥来玩?”云兰对他们的对话不敢兴趣,转头问父亲。
“黑尔是谁?”罗英一脸茫然地看安文,安文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云兰皱起了眉:“他救了我。为了救我,他受了伤。”
“那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寒歌说。
“是啊。”云兰笑了,笑得极是灿烂。
寒歌望着她,隐约觉得这个女孩的真正人生已经扬帆,那片名为成熟的海上浪花正在朵朵翻起,连绵成线。为此她感到有趣——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心理成熟得未免太早,远早于生理。
但又有些莫明其妙的惺惺相惜。
“饭后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寒歌问云冲。
“怕会让你失望。”云冲一笑,“我的本事在于使用太阳重甲,徒手格斗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况且我已经废了一条腿。”
“对高手来说那不算阻碍。”寒歌说。“你是前辈,那么就算是指点吧。你可以指点安文,自然也可以指点我。”
“愧不敢当。”云冲摇头。
“之前我曾和一位妖族奸细交手。”寒歌说。
“安文说过。”云冲点头,“这个笨蛋穿着那样的铠甲,竟然还让对方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实在可耻。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他训练成一个真正的钢铁战士。不但外面那层壳子是铁的,壳子最里面那颗心,也得是铁的。”
寒歌笑了:“好。”
“你要倒霉了。”罗英看着安文,忍不住笑。
“既然要切磋,就先别吃了。”云冲入下餐具,“吃太饱怎么动手?”
寒歌点头,离开餐桌。众人离席,来到院中,寒歌直接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
双腿外侧有鞘,鞘中有剑。寒歌拔剑在手,摆出格斗的架势。
“你的伤怎么样?”安文问。
寒歌轻轻摇头。
“云教官,麻烦您点到为止好吧?”安文不放心地叮嘱云冲,“她受了很重的伤,刚恢复不久……”
“闭嘴!”寒歌狠狠瞪了安文一眼,吓得安文急忙收声。
云冲大笑了起来:“你这个笨小子听说天不怕地不怕,连主政官也不怕,但果然还是有怕的人。”
寒歌微微一笑:“我不会照顾老人家,也不会照顾伤号。”
“谁是伤号,你还是我?”云冲笑了。
“用不用剑?”安文问云冲,后者摇了摇头:“对重甲武士来说,举起剑便代表着生死之战,因为习惯的问题,交手时会不自觉地以杀戮为目的。所以还是算了。”
太阳重甲是最强武器,但不代表重甲武士不用别的武器。只是依照人类法律,人族内部的斗争中,重甲武士不可以再使用其他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