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重甲被称为人类最强武器,多少年来,人类便是依靠它的力量,才能在数次与妖魔兽神的战争中,守住人类世界。
但战场离普通人太远,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武者,如果没有在那血肉沙场上历练过,也根本无从知道妖魔与兽神有多么强大,便无法理解太阳重甲代表着什么。
今夜,万家训练有素的武者们以同伴的鲜血与生命为代价,彻底理解了什么叫最强武器。
月光下飞溅的鲜血,显不出红色,只是暗色的点滴或喷溅。转眼之间,几十名武者血染大地,死状凄惨,剩下的人终于知道了恐惧为何物。他们开始握不住剑,迈不开步,许多人终于转身奔逃。
背叛主人的代价是很可怕的,不但意味着今后不会再有贵族愿意收留你,更意味着主人随后的愤怒追杀。没人愿意对叛徒宽容。
但此时他们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就算将来死于主人的追杀中,至于也能留下一具全尸,绝不会死得这么难看。
欲求生者最先死。
安文说过不想放过一个,一定要杀干净,他便真的这么做了。漆黑的身影疾奔于月下,如燕掠平湖,撩起水波无数。那些水波扩散于空中,落地之后便是淋漓血点。
明晨主政厅招待所大院地面的景象,必定触目惊心。
武者们开始四散,每个人都知道应该朝别人逃走方向相反的地方跑。但没用。沉重的铠甲因为热导线阵生成的力量而变得轻盈,安文身如飞燕,又似疾风,一掠之间便到眼前。将后背卖给重甲武士的人,往往还没来得及回身挥剑抵挡,便已经被击飞出去,或是被当场击碎。
追杀不可能留手,因为必须保证一击必死,才能使别人没有机会逃得更远。而不留手的结果,就是敌人死得更为难看。
黑衣人们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红了眼,被激发出了凶性。愤怒与恐惧混合之后,形成了一种新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却能让人生出勇气与力量。
他们开始围攻安文。
安文把这当成一次练习的好机会。
与之前在山寨中杀人不同,这些黑衣人个个都是身手不错的武者,训练有素,武力值与安文相比不知高出多少。安文的技艺与他们相比还极为生涩,只不过占了身有太阳重甲的便宜,一力降十会而已。
到后来,安文杀得也有些疲倦了,几次被对方的剑刺中面罩。
然后这些武者才知道,那看似防御力最脆弱的地方其实也非常强。
安文杀得累了,并不是身体累了,而是精神。他的动作开始懈怠,杀敌的速度降了两倍有余。
这时,胡瓦带着众人杀了出来。
院中的武者本来已经被安文杀得七七八八,在“安牌”武者队伍的冲击下,立刻七零八落。心存死战之念也好,想着浑水摸鱼逃走也好,都难逃一死。胡瓦挥剑杀得兴起,哈哈大笑,连脸上的血也不抹,好似一尊地狱魔神。
安文看着他,终于明白自己与他们间的区别是什么了。
热情。
自己有杀人的手段,有杀人的心,也有坚定的意志,可以用最冷酷的方法下手。
但自己没有杀人的热情,并不会沉醉于其中,并不觉得杀戮有什么快感,于是杀得多了不会兴奋,反而疲惫。面对血光,自己的精神会开始涣散,意志开始不集中,效率就变得低下。
如果是在与妖魔或兽神的战场上,方才刺中自己面罩的几击,是不是早已要了自己的命?
安文沉默着一掌击飞身边最后一个黑衣人,望着渐渐变得寂静的大院,心中有些茫然。
“仔细检查。”胡瓦仍极有精神,提剑指点四方,吩咐部下检查那些尸体,确认是否有人活下来。结果是否定的,在安文手下不可能有活人,而在他们这些猛兽般抢人杀的剑士手下,更没有这种可能。
胡瓦咧嘴笑了:“杀得可真是痛快。兄弟们,这样长经验的好事可不多,都练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有人答。
胡瓦骂了一句浪费大好机会,然后就笑。
“看住万德。”安文说。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院子大门。
大门被推开,杂乱的脚步声中,有几百名着甲佩剑的治安军冲了进来。他们纷纷拔剑在手,初时虎视眈眈,后来看清了院子里四处可见的尸体,和地上流淌着的暗色液体,一个个脸色开始变化,握剑的手便不再那么稳定。
“大人是想让治安军直接出手吗?”安文望向队伍后方。
那里,垣城主政官与治安官大人并肩而立,面色铁青。
胡瓦提着剑走过来,拄剑立于安文身边,咧开嘴一笑:“治安军的兄弟们,你们可要想好了。如果你们敢对安大老板动手,罗英大人的震怒自不用说,就连皇室都会因此发火。你们以为吴正能挡得住皇室宗理会的怒火?这些先不说——你们这几百号人真能杀光我们?”
他抬起左手,大拇指翘起向身旁扬了扬:“就凭我们老板这身太阳重甲,你们谁是对手?他就算杀不光你们,也可以安然离开。到时什么后果,自己想去。”
治安军惴惴不安,彼此对视。
事情的确如对方所说,极为棘手。听从主政官大人的命令,冲上去将众人杀个干净,自己就成了同案犯,将来必会承受来自帝国上层的怒火。他们不过是普通军人,脱下军装也就是普通平民,哪里有这种胆子?
“别听他胡说!”治安官咬牙切齿,“太阳重甲虽然厉害,但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它的力量也有耗尽的时候!先前杀了那么多人,它还能有多少太阳之力?”
胡瓦冷笑,但心中颇有些没底。他望向老板,发现对方一直沉默着。他以为这是坏消息,脸色有些变化,咬了咬牙一挥手,示意部下集中过来,然后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
“动手前,别忘了想想我说的话。”他长剑遥指对方。
“弩手。”主政官大人沉稳下令,百人快步向前,从背后解下重弩,搭箭在弩,举弩瞄准。
“有句话,叫开弓没有回头箭。”安文平静地说着,缓步向前,站在队伍最前方。“所以你们一定要想好。如果这支箭射出,就代表着你们与过去的安宁生活永别。”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大了声音:“你们听好,只要我的伙伴死了一人,我就会变成一个无处不在的游魂,永远盯住你们每一个人。我会亲手把你们送入地狱,为我的伙伴报仇。而且……帝国并不会为你们报仇,只会帮助我来杀你们。如果你们动手,这就将是一场你们注定会输的战斗。”
他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们想好。”
身后的队伍沉默不语,但人人握紧了剑,眼中有坚定的光。
人生一世总有一死,作为武者,能死在战斗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而在死前能得到“安牌”的老板一句“伙伴”的称呼,更足以为傲。
“放箭!”主政官冷冷下令。
夜有些凉。
夜风有些疾。
大院中有风声呼啸,但没有弓弦震动声,也没有箭矢破空声。弩手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知是谁起头第一个放下了弩。
于是,所有的弩都被放下,箭从弩身上撤出。
“你们想造反吗?”治安官急了。
“是你们想造反吧?”胡瓦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大笑起来。“竟然想杀害‘安牌’的老板?这简直就是与整个帝国、与所有人民为敌!治安军兄弟们,你们还有大好的前途,‘安牌’不久后会在垣城附近建厂,到时你们的家人都可以享受到‘安牌’带来的繁荣和幸福生活,千万别跟着这两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一起发疯。”
“安老板,这是真的?”有一个军官情不自禁地问。
军官显然地位不高,没有资格参加宴会,也没听到这消息。
安文缓缓点头:“是真的。我已经答应了在这里建厂。”
许多治安军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谁都知道“安牌”的到来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渴望更好的生活,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拥有更稳定的工作,赚更多的钱。
治安官焦急地向前,从一个弩手手中抢过弩,又抢过箭往弩上安装。
“把他拿下!”胡瓦大喝一声。
短暂的犹豫中,治安官已经举起弩,于是治安军们没有了犹豫的时间,那个问话的军官第一个扑了上去,将治安官大人压倒在地。
“竟然想杀安老板?你疯了!”
大叫声中,几个治安军一起压住治安官,大人喘不过气,只能在地上边挣扎边哼哼。
主政官面如土色,在身边治安军充满敌意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安文,你想干什么?就算你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也没有权力处置帝国的官员……”
“我不需要权力。”安文摇了摇头,“过去的我甚至连这一点名誉与地位也都还没有,但在赤金州的时候,又何曾犹豫过?”
主政官大人面色惨白如纸,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事。
是的,眼前这个安静沉稳随和而又文雅的年轻人,其实是个不要命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