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98年3月任河西县第二中学的副校长。自次以后,放松了对自己如何做人的起码要求,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加之法律意识淡薄,存在侥幸心理,结果走上了犯罪道路。现在想来究竟图什么呀?你知道,我出生在贫穷的家庭,起初就像长在咱们河西走廊沙滩之上一株很不起眼的小红柳秧苗,面临干涸枯竭风吹日晒的自然环境威胁。本份一身的父母把我抚养成人,从小到大,父母都在为我默默祈福与求愿。记得上高中时,父亲为凑齐我3元钱的学费,到祁连山挖药材摔断了右腿,他在病床上整整躺了半年,要不是家里父老相亲的接济,当时我就辍学了。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可能有在牢房里给你写信的机会。我悔呀!我太后悔!父亲为我落下终身残疾,做为人子,我还没有为他做些什么,就已身陷牢房,我真无颜面对啊。特别这几年,我依恋于自己小家的温馨,疏忽了向双亲敬孝,我还算啥人啊!”
看到这里,志明想起了和李远程一起渡过的艰难岁月,一起考上大学的欢快喜悦,一起和老支书在村里喝酒庆贺的兴奋场景,志明的眼睛湿润了,他放下信纸,用双手搓揉了几下太阳穴后,继续看着这封长长的信件。
“志明,我前面说过的,除对父母不孝外,最对不起的就是前妻张霞了。近一段时间,我在牢房里不停地反思,如果不和张霞离婚,我会到牢房里吗?罪孽啊!每一个人都期待着一份至死不渝的感情,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感情犹如房子,建造时偷工减料就会成危楼,若年久失修,莫名其妙地就会长出壁癌。我和张霞的婚姻我是失败者,但和她生育的孩子正处于长身体学知识的阶段,作为孩子的父亲我没有尽到责任,我知道张霞家中的负担,她双亲年老多病,我他妈真混蛋一个,咋就抛弃了她们母子呀,事到今日悔之晚矣。
志明啊,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领刑是不会轻的,请你看在过去朋友一场的份上,告诉张霞,饶恕我对她的背叛。请她一定把孩子教育抚养成人,对她的恩德恐怕我今生已无法报答了。陈芸芸现在很年轻,我也不想说啥。我愧对自己的家人,愧对自己的朋友。志明,我在牢房里给你叩头下跪了,切记我这个罪人的嘱托……”
志明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要不是在单位上班,他真想大吼几声。他拿起衣服架上的毛巾赶紧走出了办公室,到楼房洗脸间打开水笼头,使劲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颊。
志明知道李远程将会在应该去的地方,走过人生最可悲的一段路,他也知道自己作为一名法律人,应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李远程被检察院抓走之后,张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痛快还是惋惜,她不知道。她和李远程所生的孩子,现在已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名叫小涛,孩子现在已随了她的姓。小涛是从同学口里知道爸爸被检察院带走的,他虽然跟妈妈一同生活,仍觉得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近一段时间,小涛发现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有的同学还当面讥笑。父子天性,小涛心里很难过,他不清楚爸爸究竟拿了公家多少钱?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小涛越来越思念爸爸。他多次在妈妈张霞面前央求,要去县城公安局看守所里看看父亲。起初,张霞根本不答应,她是怕孩子到了看守所,心里留下阴影。可小涛一个劲地缠着要去,张霞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儿子的要求。她知道,如果小涛的这份情感长时间被压抑着,反而对他不好,作孽啊!这个混账的李远程,张霞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流着眼泪。
星期天,张霞和儿子小涛坐班车来到县城,娘儿俩先来到志明家,碰巧何玲还没有出门照料生意,志明也正好在家。
“怎么不打个电话就突然来了,小涛最近又长了身体,都这么高了。”何玲热情地问着张霞和小涛,招呼母子俩坐下。
志明也热情地问:“小涛,今天咋和妈妈一起来了?”
小涛回答道:“请王叔叔帮忙,我要到看守所看看爸爸。”说话的小涛又要哭泣,张霞赶紧在孩子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凄苦地对志明夫妇笑了笑。张霞刚要开口说话,小涛又着急问道:“叔叔,最近同学们常取笑我,说爸爸是贪污犯,是当代的陈世美,我很想见见爸爸,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小涛说完这些话,痛苦地看看志明与何玲,忽然趴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呜呜哭了起来。
小涛太伤感了,他这段时间背负的思想压力可想而知。张霞望着哭声不断的儿子,浑身不停地颤抖着,竟抱住陪坐在一旁的何玲失声痛哭起来。看着母子俩的伤痛与凄凉,何玲的眼泪也止不住地簌簌流下。志明赶紧拿过一条毛巾递给了妻子,何玲擦擦眼泪,又赶紧把毛巾塞到张霞的手里。
“我们母子俩的命咋这样苦,都怪这个作孽的李远程啊!”张霞带着一脸的伤痛对志明夫妇诉说。
“事到如今,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吧。”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为儿子小涛伤心难过。李远程咋样,我才不管他。”张霞气愤地说道。
“小涛,你爸爸的事现在还没有结果,暂时还不能去看他。前段时间,他在看守所给我写来了一封信,让何玲阿姨陪着你妈妈先看看信件,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叔叔对你有话说。”小涛听了志明的话,非常懂事地点点头,给妈妈张霞与何玲阿姨打过招呼后,跟着志明出门了。何玲站起来走进套间,拿出李远程写给志明的信件递给了张霞。
“我不想看他写的东西。”张霞从何玲的手里接过信件后,随手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离婚都几年了,还生他的气干啥?你看看李远程在这封信里是怎么忏悔的总可以吧。”何玲面带笑容劝说着张霞。
面对朋友的真诚劝说,张霞苦笑着点点头,打开了李远程的信件。一个小时过去了,七八页稿纸的信件上,泪痕新旧重叠,一斑又一斑,等看完李远程在看守所的这份忏悔之作,张霞早已泪流满面……
李远程因犯贪污受贿罪,被河西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9年,宣判后,他没有提出上诉。被送往监狱服刑前的一星期,他每天都期盼着亲人和朋友能来看望他。志明和二虎去看过了,张霞带上儿子小涛也去看过了,和亲属会面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陈芸芸怎么还不带上孩子来呢?等到这一天的太阳都快要落山了,陈芸芸的影子始终没有在看守所里出现,李远程彻底失望了。就在这时,河西法院的干警来到了看守所,法警将一份离婚诉状和相关法律文书送达给了李远程。李远程手拿状纸愣了一大会,一切都将要失去,他用左手食指机械地在法院的送达证上按下了指印。
第二天上午9点钟左右,送李远程到某监狱服刑的囚车拉响警笛驶出了看守所的大门,他突然从囚车窗里看到路边站着的陈芸芸。陈芸芸也看到了从看守所大门呼啸而出的囚车,但她只是让孩子面向囚车招了一下小手,就转过身领着孩子走了。李远程眼睁睁地看着车窗外,陈芸芸和孩子的影子渐渐模糊,两行悔恨的泪水从李远程的脸上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