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二对志明说,他和杨大年为了这匹青骟马,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打起架来。
“法官,我要告杨大年,要回自己的牲口,请你给我做主。”陈老二说话依旧愤愤不平的样子。
“老人家,诉状写好没有?”听完陈老汉的口述,志明平和地问他。
“我请人写的,你看行不?”陈老二抖抖擞擞地把诉状掏出递给了志明。
“你说杨大年家中饲养的马是你的,还有啥证据吗?”
“再没有啥证据,但凭我辨认牲口的经验,没啥问题。”
审查完材料,志明当即让书记员李小军给陈老汉立了案。
这是一起非常棘手的无头绪案子,时下,还没有科学的手段对争议马匹作出具体鉴定,马匹是不是陈老二的,现在谁也说不准。志明拿起诉状又细细看了一遍,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他踌躇不定,反复思考着,该如何审理这件案子呢?忽然,他想到乡办牧场的李场长,找他请教或许有好的解决办法。
“老场长您好。”走进牧场场长办公室,志明礼貌地打着招呼。
李场长50开外的年纪,身体消瘦,但很精神。见志明进来,待人热情的李场长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王庭长来了。”
志明点点头,坐在了沙发上。他告诉李场长,法庭今天收了一起离奇的纠纷,特意找老场长请教。他向李场长简单介绍了基本案情,李场长笑呵呵地说:“处理这样的纠纷,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志明有些不明白李场长说话的意思,虚心地求教道:“啥叫简单,啥又叫不简单?”
李场长问志明:“你知道老马识途的故事吗?”
志明看着老场长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
李场长说要是那匹有争议的马会识途,那就很简单,如果这匹马笨,那就不好说了,他交给了志明如何去试马匹归属的基本方法。
志明仍有些疑惑地道问:“李场长,如果他们不认这个理咋办?”
李场长笑道:“农村人都懂得这个理,事先和双方当事人协商好,你可大胆去试。”
志明将信将疑,多少带着点疑虑离开了牧场。根据李场长识别大牲畜的经验,志明与法庭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工作后,通知双方当事人到庭处理。
次日早晨9点钟,法庭组织当事人双方进行庭前协调。当志明讲出识别马匹的具体方案后,陈老二和杨大年都表示赞同,当事人如此痛快,志明还真没想到。他暗自佩服李场长,处理特殊的民间纠纷,确实离不开行之有效的乡约民俗,教科书本里可没这样的案例。
志明与小李紧随杨大年和陈老二把马匹拉到了距法庭三里地之外的交叉路口,杨大年老汉把拉青骟马的缰绳盘好,在它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大家都认为马上会见分晓。可青骟马并未随人所愿,它既不走向回杨老汉家的路口,也不往陈老二所住村的方向奔去,却直接跑向前面的一片青草地边。青骟马转头看了一下跟在它后面的人们,悠闲地吃起草来。志明和小李无所适从,连两位当事人也傻眼了。
“这是咋回事,李场长不是说老马识途吗?”志明疑惑地问杨老汉。
“牲口可能饿着哩。”两位老汉几乎异口同声回答道。
“那你们为啥不早说呀?”志明反问。
“都为了把牲口早点争到手里,疏忽了。”陈老二回答了志明的疑问。杨大年老汉也觉得不好意思,自认为是养马老把式了,但今天却忘记把青骟马喂饱。
第一次尝试没成功,双方当事人虽没意见,志明却感到又了长见识,饿着的马匹可不能随便拉出去试的。
根据双方协商的意见,杨大年与陈老二把马匹拉到指定地方,放牧了三个多小时。志明和书记员小李骑着摩托车赶到现场后,杨大年把青骟马拉到路上盘好缰绳,他还没来得急在青骟马屁股上拍一下,它就顺着回家的路一溜小跑起来,志明与小李在距离马匹约二三百米的路上,骑摩托车慢慢跟行。
青骟马越跑越快,杨大年和陈老二已远远落在了后面,志明与小李仍就保持距离。到了沙湾岔路口,青骟马朝中坝村方向去了,志明和小李继续跟着观察。当青骟马通过西干渠大桥后,直接跑向桥右边的小道,一会儿,就不见了它的踪影,志明和小李则停车等候跟在后面的两位老汉。杨大年先到来的,他气喘吁吁地望望志明和小李,啥话都不说了,因为青骟马没有向他家的方向走去,这匹马可是他花1000元钱买的。陈老汉赶来后,望着蔫头蔫脑的杨大年,有些得意地说:“老杨,你觉得咋样,我没看错吧?”
“就算你狠。”
杨大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两只手也因为生气在哆嗦,他无奈地说道:“你拉走这匹马可以,但必须给我拿来1000元钱。”
“凭啥给你1000元钱?我不向你要找马的误工损失就便宜你了,还把你能的。”陈老二非常不满地反驳杨大年。
“我不管,这匹马是我从山里买来的,我的钱不能打了水瓢。”杨大年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难道我从你手里买这匹马不成?”陈老二说话口气强硬起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杨大年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两个老汉争得不可开交,志明提醒道他们,青骟马是不是走到陈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们这才停止了争吵。尤其杨大年,听志明这一说,又流露出一丝希望,他瞪了陈老二一眼,心里话:青骟马如果不到你陈老二家门前,看你咋说?
按照陈老二所指的方向,志明和小李骑着摩托车首先赶到老陈家街门处,青骟马果然在陈老二家门前站着。不到20分钟,杨大年和陈老二也赶来了。
陈老汉望着自家门前的青骟马,那副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就连他脸上的皱褶也都舒展开了,杨大年却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不出一句话。志明抓住时机和小李当即在陈家做调解工作,两个老汉最终达成协议:青骟马归陈老二所有,由其给付杨大年草料及饲养费200元。
“王庭长,你这样处理我接受,但我买马的钱向谁要啊?”
“如果你说了真话,那,这匹马是你善意买的,可拿上我们的法律文书找那家牧民协商解决,对方若不退钱给你,可依法请求当地的司法部门处理。”志明又详细地向杨大年讲解了相关法律规定,他这才明白过来。杨大年蠕动着嘴唇还想要说什么,可又没开口,只是气呼呼地瞪了陈老二一眼,背搭着两只空手走了。
“王庭长,你真是包公在世啊,过去看老戏,只知道包青天断案神明,没想到你比他还高明哩。”陈老汉笑呵呵地夸赞着志明。
“老汉,我不是包公,这是法律帮助你维护自己权益,找回了自家马匹。”
陈老二要请志明和小李在家吃饭喝酒,这是山区农民朋友表达心意的最直接方式,那种情真意切地挽留不是虚伪的,志明都有些不好意思谢绝。他笑着对陈老二说:“你们不是痛恨吃了原告吃被告嘛,怎么又请我吃饭?”
陈老二没想到志明会这样问话,竟一时语塞。
志明看他的窘态,赶忙解释道:“老陈,我只是开句玩笑,可没有说你啊!”
陈老二望着志明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再说什么,他知道挽留不住王庭长,猛地拉住他的手使劲摇了几下。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晚霞已把西边的天际染得红彤彤的,带着在新河法庭初始工作顺利的喜悦,志明与小李骑上摩托车返回了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