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宫御书房,朱允炆拍着书案上刚送来的战报道:“长兴侯耿炳文战败,退守真定城不出!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黄子澄揉了揉酒糟鼻,拱手道:“启禀圣上,微臣愿举荐一人!”
朱允炆关切的问:“老师请讲!”
黄子澄道:“此人将门之后,自小就熟读兵法,如今用人之际,臣以为可堪重任!”
朱允炆急着道:“老师就别卖关子了,请直言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黄子澄道:“禀圣上,此人便是曹国公之子——李景隆!现居京城!”
齐泰一听此人名字马上脸色一变道:“圣上,此人万万不可!”
朱允炆对于打仗这事儿本就没有主意,黄子澄推荐李景隆这个简历看起来很不错的青年才俊颇合圣心。谁知,他刚刚松了口气,又被齐泰这么坚决反对了!便有些不满的问:“齐爱卿何以反对使用此人?”
齐泰拱手道:“回禀圣上,曹国公一生战功赫赫,可他的儿子却不曾有过任何战功,且几乎没有上过战场,更别说作为将领率军作战了!”
黄子澄不服气的道:“可是他在他父亲教导下,熟读兵法,刀剑骑射无一不精!”
齐泰一挥衣袖反驳道:“只读兵法没有实战也只是纸上谈兵,一人的刀剑骑射再精也不代表他能指挥的了千军万马!”
黄子澄仰着涨红的大脸叉着腰凑到齐泰面前用尖厉的声音道:“你不给他机会上战场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不行?”
齐泰个子高了黄子澄一头多,俯下身子怒目圆睁怒喝道:“这是打仗!事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动不动就是数万、数十万人的性命啊!这试得起吗?”
黄子澄经常自诩“才辩无双”!其实就是特别爱吵架!平日里他是圣师,皇上都对他敬爱有加,朝中也没人敢与他真吵架,黄子澄便总有辩尽天下无敌手的感慨!今日遇到齐泰,与他官级不差上下,且同样是先皇托付的顾命大臣,而讨论的择选将领的问题原就是人家齐泰兵部尚书的份内之事,齐泰自是要据理力争。
黄子澄捋了捋袖子又要发作,方孝孺一步拦在黄子澄面前道:“两位大人息怒,莫要御前失仪!”
黄子澄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个文人啊!而且还是在皇上面前,顿时收敛气息,整理衣冠,转向被他短暂遗忘的可怜皇上!拱手向皇上施礼道:“微臣一时情急,御前失仪,请皇上责罚!”
朱允炆惊讶于满口仁意道德的黄老师一秒变泼妇又能瞬间切换回朝廷大员的高超演技,合拢嘴露出贯有的老好人微笑,抬抬手道:“两位爱卿都是为了朕的江山百姓,又何罪之有呢?依齐爱卿之见,何人可甚此重任啊?”
齐泰拱手道:“阵前换将兵家大忌,且长兴侯半生戎马、战功赫赫,只要皇上给他多些时间坚守真定城,燕军的粮草后援不足,不会长久的消耗下去,至多半个月必会撤军!”
黄子澄立马反击道:“半个月?现在真定城四面被围,我军的粮草车队都被截了三回了!这战报上说城内的囤粮至多能维持七八天而已!你让他们等半个月!士兵就饿死了!”
齐泰拱手道:“那我军可以……”
争来争取也没个结果,天都黑了!整整吵了一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几次二人争的面红耳赤之时都要辛苦方孝孺从中缓和。朱允炆越听越没主意,疲惫托着脑袋,皇祖父可没教过仗要怎么打?将要怎么派!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摆摆手道:“不要再争了,就按黄老师说的办,方爱卿拟旨吧!”
山东济南城外,燕军大帐,朱棣一脸阴沉,原想着打跑了草包李景隆,济南城是唾手可得,不想这铁铉、盛庸二人将城守的滴水不漏!只得向城内下招降书,不想二人竟是诈降!
回想今早,信心满满的单人匹马入城受降,不想那城门上竟有断头闸在等着自己,若不是反应机警及时拔转马头,我朱棣一世英名就要断送在济南城下了!想起来就一肚子火,不由的攥紧拳头,咬牙道:“张玉!”
张玉拱手道:“末将在!”
朱棣阴沉道:“炮击城墙!”
张玉拱手道:“末将领命!”转身出去了,他也被今早的场景吓的不轻,他们与燕王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连王爷也敢算计,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们才行了!
隆隆的炮声震天动地,朱棣坐在帐中品茶,心道:“看你这破城墙能守得到几时!”正当朱棣闭目享受炮声带来的震撼音效的时候,炮声嘎然而止,张玉在帐外道:“王爷,末将张玉回事!”
朱棣道:“进来吧!”
张玉拱手道:“王爷,这炮不好再发了,请您到阵前一观!”
朱棣站起身向外边走边说:“本王倒要看看还有何物能挡得住火炮?”
张玉跟在身后直叹气!这幺蛾子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想出来的!
朱棣骑在战马上看着城墙上临时支起来的硕大的木牌,定睛一看,牌上赫然的写着:“大明高皇帝神牌”几个大字!朱棣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低吼了一声:“混帐东西!”
朱棣交待张玉:“传令下去全军休整。”驾马转身回营。
朱棣回到大帐中且看道衍坐在帐中不急不徐的摇着手中的羽扇,朱棣气急败坏道:“这卑鄙小人,竟拿我先皇作挡箭牌,着实可恨,真该千刀万剐!”
道衍呵呵一笑,缓缓道:“能把王爷一招治住,倒也是个人才啊!”
朱棣道:“大师,您还有闲功夫调侃,可是已成竹于胸?”
道衍喝了口茶,微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朱棣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干脆我也随大师做个云游四方的僧人,倒也逍遥自在!”
道衍猛得睁开眼玥,霍然站起身来,两步走到朱棣跟前,目光如炬的盯着朱棣,声如洪钟道:“王爷自发兵之日就该有的觉悟——所有人都有退路,唯独王爷您!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纵然您不在乎自身安危,难道您的世子们与您一同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也全然不在乎吗!”
朱棣看着这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方外高人,整日一派悠然自得、超脱红尘的得道高僧模样,今日竟然在自己面前这般激烈的言辞,不由得让他心中一震,他心中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也只是想发个牢骚,没想到被这老和尚吹胡子瞪眼的吼出来竟然如此残酷!
二人在短暂的沉默中平息了各自心中的怒火,重新分析了当前形势,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决定先退回北平,再作打算,召集众将领,定下今晚休整,明早撤退。
朱棣从大帐中出来伸展了一下有些疲乏的身子,缓缓向另一侧军帐走去,帐中烟雨正在灯下看书,桌上的饭菜都盖着盖子。
看到朱棣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微微一笑道:“夫君回来了,饭菜还热着呢!”
转身在水盆里拧了一条巾帕让朱棣擦脸、擦手,拖着他的手来到饭桌前,一个个盖子打开,为他盛汤、盛饭、夹菜。他侧脸看着她忙活,他的事情总是她亲自照顾,不需要丫鬟和太监在一旁伺候,他也尊重她想要做平凡夫妻的意愿。所以,只要王爷来烟雨娘娘这里,基本上郑和、青莲他们就可以帐外听差了。
吃完饭,朱棣拉着烟雨的手出来散步,一弯银月在云朵中穿行,二人在或明或暗的月光中缓缓的走着,朱棣抬头看着被云层遮蔽的月牙缓缓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烟雨看着月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看到他眼眸中的光芒一闪而逝,轻声道:“可是战事不顺,让夫君烦忧?”白天,她在军医帐中帮忙时听到一些士兵在议论,对于阵前发生的事情有一些了解。只是对于这些政事她不便多言,此时看朱棣的表情,形式确实不容乐观。
朱棣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下午我已下令,明日一早全军撤退。”
烟雨握了握他的手,什么也没说。
朱棣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咱们若是回北平,我担你在王府会不习惯。”
烟雨转身与他四目相对,轻声道:“民间有句俗语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妾身嫁了你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夫君有大事要做,不用担心妾身。”
朱棣将她揽入怀中感慨道:“我自是有信心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带你回王府,只恐委屈了你!毕竟,徐氏是父皇指给我的,又育有两子,我……”
烟雨轻声道:“只要能与夫君相伴,烟雨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