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毕业典礼结束的当天,我隐瞒着所有人,独自一人飞往魔都。高空上的夜晚,是看不到尽头的黑,九千米以下的灯光却亮起了五彩斑斓的黑。
或许,我需要一场逃离。
来接我的是苏珊,一位服装设计师。我的第一站,是做她的模特儿。在明天的晚上八时,走人生第一场秀,主题是:蒲公英的自由。
苏珊的住所很是温馨,灯光很柔和,暖暖的淡黄色。其实一进门就看见了很明显的那一整片照片墙,我表面静如止水,心里却微微的已经在颤抖。
照片里面的男人我太过熟悉,因为太过于了解,才越心虚。
我抬头看了一眼苏珊,她在厨房帮我热牛奶,低着头给我加糖搅拌的样子一下子触动我的心。我依然还深刻的记得一年前的雨夜里,她赤着脚穿着湿透了的睡衣,满脸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一声一声地叩响我房门,依然还记得她手上的滴水有多冷,她抱着我哭的有多撕心。
那晚我抱着苏珊迷迷糊糊的睡着,翌日清晨的那丝阳光照在我脸上,睁眼苏珊已经走了。只给我留了一张小纸条。
好像从那一天起,什么都变了,我再也没联系上我哥,我只知道苏珊和我哥分手了。我一直认为是我哥做了什么混账事儿。
没有再停留,我收拾了行李带着一脑子的疑惑离开了云南。其实我特别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每次看见苏珊时,就没办法开口问,我想,谜团总有一天会解开吧。
这时苏珊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淡紫色盒子站在我面前,语气透露着一些期待。
“夏影,这就是你明天穿的服装。试试?”
“苏珊,我要做飘得最远的蒲公英。”我看着她,目不转睛,一脸认真地说。
苏珊眼底闪烁着亮片,笑了笑说:“那我陪你一直飘。”
她温柔的声音让我很安心,仿佛向我洒下一层保护膜。
我穿上那条裙子,蜷缩在沙发上,跟苏珊说了这一年来,发生的那些事儿。
我们的夏大人又换了小秘书,那当然是我的杰作。从我初中起,就开始与夏大人的小情人斗智斗勇了,各种手段像是与生俱来。遇到的比较狠的角色要数我们夏大人的上一任江兰兰,从一名实习秘书到差点转正成为我的小后妈,我们明争暗斗了三年。
在去年我十九岁生日那天,夏大人推掉了所有工作,特意来学校接了我,而后陪着我玩遍了游乐园里的游戏。八月的天,太阳金烫烫的,微风吹拂过,绿色的叶片子摇曳,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出一道道光线,我望着他满头大汗,微喘着气。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似乎也老了,他的笑脸上折出了岁月的皱褶,硬撑着也要放任我的性子的那个大人似乎回来了,那刻幸福的滋味犹如蜜汁,缓缓流淌入心。但,直觉告诉我,他不会是陪我过生日这么简单。直到在饭桌上跟我提出结婚,对象是江兰兰。心里一口气堵着,果然。当下我把桌布一扯,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跑了出去。
我拦下了一台车子,只顾着捂头闷闷的抽泣。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了海浪的声音,才知晓已到了海边,司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大叔,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更加感觉悲伤,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如今竟沦落到一个外人来心疼。胡乱把钱包的钱抽出递给了他,吸了吸鼻子下了车。
就这么坐在沙子上,望着海浪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上岸,又匆匆的退去。
脱了鞋子,光脚走进海浪里,海水冰刺刺的,感觉可以冷到头发丝里。
海水这么荡啊荡,像我,动荡不定,不对,起码它是属于大海呀,而我,独自茕茕,我没有了我的港湾,我怎么能上岸?
我呆坐了很久,才明白最孤独的是你撒气跑开,回头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独自一人走回头的路,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
第二天,我去了我爸的新住所,门是撬开的,还费了老大劲。进门后先把冰箱里的零食酸奶都翻出来,打开了电视机,声音调得很响,懒懒的躺在沙发上看着宫斗剧。
而后进了卧室,把江兰兰的化妆品全祸害遍了,才满意的回到客厅接着追剧。
算着时间,听着门外的惊呼声,我溜进了卧室,开着灯,爬到窗台上,手心里揣着把小刀。
我用了最蠢的方式,给自己争了手腕上的一道伤,至今仍褪不去的疤。
回来的两人看着被撬坏的门锁,直奔卧室便见着了我,江兰兰借着拉回我的空隙,夺过我手里的刀,同时在我手腕上划了一道。动作快得让我没来得及反应。
刺痛我的不是那道被划破血管湿淋淋的伤,而且眼前抱作一团的两人。
我失神了几秒,我已经不能在他眼里再看到一丝的慈爱,他满眼都是担忧的眼睛不再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唤醒了他,反应过来后我好像看到了他皱着的眉头下那双精明的眼睛也呆滞,木木的,而后随手拿的衣服包住了我的手,衣服一下被染红,慢慢地渗出,这时我已经被拉到了电梯里。
“影影,影影,影影,不怕,没事的,没事的。快去开车啊。”他按着我的手,眼中泛起了泪光,一遍一遍的喊着我,吼着江兰兰。慌乱的样子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妈妈的葬礼后,他抱着一盒骨灰,慌得像个孩子。
我默默的看着包着衣服的手,车窗外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天完全黑了,七八点的道路上亮着暗暗的灯光。车速很快,半开的车窗风呼呼的刮进来。
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冷。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醒来后没有看到江兰兰,他在门外压低着声音打了很久的电话。察觉我醒了便匆匆挂了电话进来。
“饿不饿,想吃什么,爸爸叫人送过来好不好?”声音有些沙哑,黑眼圈有些明显,我知道他一夜没睡。我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这次的事情是爸爸没有处理好,让我们小影受苦了,爸爸改正错误,以后多关心你,好吗?”
他低着眉头,顺从的神情像在哄着我。
“如果我说她是故意划伤我的,你信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笃定地说:“我会调查清楚,交给我,爸爸永远不会让我们小影受委屈。”
调查两个字就像那把锋利的小刀,只是这次刺进了心里。
他还是没有相信我。
凳子被苏珊一脚踢开,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其实发生过的事情再提起,已经不会愤怒跟纠结。这会儿我看着苏珊一脸的愤怒的样子,反而觉得这没什么,更多的是麻木了,平淡了。
“苏珊,知道我是怎么打败江兰兰吗?”
“财务总监是江兰兰的表弟,工作才两年就坐上这个位置,难免膨胀,色与钱,总会占一样,而他是两样都占了。挪用公款这项罪名就够他赔上一辈子,江兰兰是同伙,在我把资料甩她脸上时,那震惊又害怕的样子真滑稽。如愿以偿他们分了手,有仇不报不是我的性子,我把备份的资料寄给了监察部。”
我抚触着手上的疤。
“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伤害我的人。”
我可以识破一个人的不良用心,也知道怎么收拾他。我以为我不用过得这么深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生存之道不就是这样么。
眯了眯眼,有些犯困。看着白色的桌子上那杯牛奶冒着白色的烟,多想所有的事情都像这缕烟,一下子挥发掉,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