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刃风暴过后,赫连老头只剩下半截身子,腰部以下已经完全被金刃削成了肉泥。
一切来得太快,让他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身受重伤。
赫连老头凭借天关境的强悍生命力顽强存活,赶紧唤回布袋法器和黑铁小尺护在身旁。
“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这老家伙满头白发披散,鲜血染红了衣袍,宛如从地府中爬出的恶鬼。
河黝黑的右爪上蓝色符文闪烁,放出耀眼雷光,如同用手握住了雷电。
“这个问题,你下地府去问阎王爷吧。不过,你既然都要死了,不妨帮在下试验一下这招刚刚练成的鸣雷符印,看看威力是不是真的像真符宗那帮废物描述的那样强大。”
轰隆——轰隆——
卡兹——卡兹——
电闪雷鸣,法器飞舞,两者碰撞轰鸣。
“老夫死也不会让你好过!”赫连老头的怒喝不时传来。
大约半柱香之后,轰鸣声渐渐平息。赫连老头半截身体如破麻袋一样从空中掉落下来,俨然生息全无,被岩浆无情吞没。
月白布袋和黑铁小尺也已经被击成了碎片,散落在一旁。
河扇动羽翼,停在半空,呼吸有些粗重,额头汗珠滑落,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赫连老头临死之时的舍命攻击威力还真是不小,差点让他受了重伤。
他收起赫连老头的储物葫芦,身形一闪来到刚刚众人拦截地火妖兽的地方。此时,这里只剩下许多普通地火妖兽围绕着地火兽王的尸首哀嚎,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地面上一片狼藉,三具焦黑的尸体无声地躺在那里,诉说着刚刚的一场大战。这三具尸体大部分已经残缺不全,化为火灰,只有其中一具还残存着半个头颅,从容貌上看,是红石道士。
河见认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有些失望,他从御兽葫芦中唤出红色火蛇。
“能感应到之前那个白袍人类的气息吗?”
红色火蛇对着四周的空气吐了吐信子,蛇头旋转了数周,最终指向某个方向。
河不再耽搁,双翅一扇消失在原地。
…………
却说另一边,方自行正躲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南雁书。
方自行盘膝坐在地上,面色蜡黄,一缕阴森鬼气萦绕眉间,让他体内的通灵之气如同顽石一样艰涩,难以驱动。
南雁书面色苍白如纸,眸中泪花隐现。她坐在不远处,身体蜷缩在一起,孤零零的右臂抱着一只储物葫芦,身影分外无助。
她终于抑制不住,低声哽咽起来:“他就不应该把我带到修仙界来,应该让我在世俗陪着娘亲一起死去。总好过……总好过只孤零零地剩我一个人在世上。”
方自行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
“南掌柜也是不忍心雁书道友你在世俗界受苦,才回去寻你。他最后时刻将生机留给了你,肯定也希望你能够坚强地好好活下去。还请节哀顺变。”
泪珠划过少女的面庞,留下冰凉的痕迹,南雁书紧紧抱着父亲唯一留下的储物法器,怔怔出神。
半个时辰之前,赫连老头以强横的天雷击杀了一头地火兽王,击伤了另一头,前去与河争斗。
然而这可苦了方自行他们这些抵挡普通地火妖兽的人。那些妖兽听到兽王的哀鸣,一头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朝兽王那边奔涌而去,势不可挡。
众人被卷入兽群,几乎都要身死。
红石道士、柴老头和南怀仁父女在兽群最密集的地方,最先支撑不住。
柴老头与红石道士看着是一条心,但是其实都各自心怀鬼胎。危机时刻,二人毫不犹豫地同时选择暗算对方,给自己争取逃命之机,最终柴老头技高一筹,留下红石垫背,自己逃了出来。
南怀仁父女这边,南雁书身体虚弱,面对汹涌的兽群几个呼吸就再次受了重伤。南怀仁面对无穷无尽的地火妖兽,知道自己若不舍了性命,根本救不了女儿的性命。
他将储物法器塞到了南雁书身上,将她一把扔了出去,自己激发法器殿后,最终被兽群淹没。临终之前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给女儿留下。
而方自行这边,因为并不是处于兽群最密集的地方,倒也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他知晓不能这么一直耗下去,心中一狠,放出铁甲犀牛,让这个大块头帮自己挡住了部分攻击,轻伤逃了出来。
而几乎与他同时逃出来的还有必杀之敌尤可。当时的尤可与同伴分散,自身也受了伤。
这对方自行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他当即祭出定海印,封锁住对方的肩头鬼脸,然后符箓、法器轮番使出,一阵狂轰乱炸。
尤可左支右绌,仍然被乌云剑斩断了半只手臂。
他吃痛之下眼中血光更浓,神色更加狰狞恐怖,索性将剩下的半截手臂也斩下,然后一口精血喷出,洒在两截断臂之上,左脚一踢将之踢到了两只鬼脸之处。
鬼脸闻见血腥味哇哇大叫,竟直接冲破了定海印的束缚,各自咬住一截断臂,大口咀嚼起来。
方自行见势不妙,乌云剑剑势回转,再次向尤可刺去。
只剩下一条胳膊,半跪在地上的尤可口中鲜血外涌,对刺来的这一剑不闪不避,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面露诡异笑容,对着方自行开口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太微弱,方四少爷听不到,但是从口型上看,似乎是——
“我在下面等你!”
尤可最终被乌云剑刺穿了胸膛,了结了性命。
但是,方自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尤可虽然死了,那两只鬼脸却并没有消散,反而化为一道阴森诅咒死死地缠上了他。
当时情势危急,黑衣人河已经重伤了赫连老头,方自行想起对方对自己的不明态度,不敢久待,赶紧向绝凤岭外逃去。
他心中感念南怀仁这十年来的种种照顾,不忍看着身受重伤的南雁书身死在这绝凤岭中,就把她也带上了。
二人一路狂奔,可是谁知,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那道阴森诅咒竟然越来越强,让方自行对通灵之气几乎失去了控制。
南雁书战力基本不存,方自行又受了诅咒,两人若是继续走下去实在太过危险,于是决定先找地方躲藏一下,想办法恢复实力再说。
接下来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半晌,南雁书从悲伤之中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看着方自行,轻声问道:
“方客卿,你当初为什么踏入修仙界?”
方自行正在苦苦调动通灵之气,不过收效甚微,神色愁苦。他闻听南雁书此言,微微一愣。
“为什么?大概是……为了跳出生老病死的牢笼吧,每个人都畏惧死亡、畏惧命运的力量……”
“那你如今后悔吗?我是说,你有想过回头吗?”
南雁书神色有些急切,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后悔,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方自行轻叹一声,肯定地说道,眼中现出追忆之色。现在浑身通灵之气调动不起来,反而让他像普通凡人一样多愁善感。
他想起了童年的天阳城,想起了方家,想起了祠堂之前他向父亲劝说,想起了母亲在新年团圆饭上的笑脸,想起了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五妹……
“只有离开家才知道家的好处,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真正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才知道到内心承受的是怎样一种煎熬。”
”孤云漂泊,身无所栖。举世皆敌,心无所依!”
他苦笑。
“不过,已经回不去了。自古仙路不回头,仙凡两隔,回去只会给自己、给他们都带来无尽的灾祸,这是铁律,没有人违反得了!”
南雁书看着面前的白袍青年微微有些出神,她想起了自己逝世在病榻上的母亲。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的生老病死其实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这里原本有数道深深的疤痕。
自己的父亲一直以为那是意外受的伤,但事实却是当年她与母亲在世俗界孤苦无依,她又因为美貌受人觊觎,自己亲手划伤毁掉了面容。
如今这些疤痕已经消失。
她怔怔地看着方自行的眼睛:
“那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放弃这条没有尽头的路,找一处山谷,盖几间茅屋,养一些鸡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看着孩子在庭院前奔跑打闹,再也不沾这吃人的修仙界?”
方自行默然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