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仁慈,德比尧舜!”
在一片马屁声中,结束了御前会议。
朱棣把朱高炽留了下来,父子两个到了御花园散步。朱棣在前面,走得很快,朱高炽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没一会儿就冒汗了,不过到底是没有被扔下。
等走到了一处凉亭,朱棣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瞧了瞧朱高炽,见他还能跟上来,终于露出了笑容。
“还不错,看起来减肥很有效果。”
朱高炽眼前冒金星,气喘吁吁,想要坐下休息,哪知道朱棣瞪了他一眼,“就站着说话吧!”
可怜的大胖子好容易长这么大,还要被罚站,真是够惨的。
“你怎么看那个陈瑛?”
“此人心思险恶,绝非善类。”
“那你以为父皇会不会用陈瑛呢?”
朱高炽沉吟片刻,“会的。”
“为何?”朱棣追问。
朱高炽道:“他是父皇之臣!”
朱棣终于笑了,六个字,实在是精准。当发现朱棣和太子意见相左的时候,其他大臣还在犹豫迟疑,唯独陈瑛立刻跳出来,支持朱棣,甚至不惜得罪太子。
这就说明了此人是小人,是酷吏。
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当今天子,他也不求长远,不求名声,只想要权力罢了。
按照道理说,这样的人十分危险,可身为天子,难免有许多脏活累活,挨骂的活,所以身边断然不能缺这一类的臣子。
他们通常的作用就是在老皇帝手下挨骂,等到新皇登基,宰了收买人心。
如此,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朱棣面带微笑,“前番父皇教你天子做事之道,今天父皇教你的是用人之法,你要好好体会,琢磨透彻了,父皇也就能放心了。”
朱棣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傍晚,“父皇要用膳了,你……就赶快去西大营吧!”
朱高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无奈,他还以为朱棣会留他一起用膳呢!竟然赶他去军营,这还是亲爹吗?
无可奈何,朱高炽只能垂头丧气,继续他的减肥大业。
相比之下,朝臣们则是更加议论纷纷,惶恐不安。
今天太子表现出的杀心,让这帮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朱高炽素来仁厚,深得文官拥戴。好些文臣都靠拢在朱高炽身边,希望借助太子的庇护,躲过永乐大帝的屠刀。而且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沐浴在“宽厚仁政”的阳光里,为所欲为。
奈何太子竟然变了,变得比想象的还要夸张,杀心比陛下都强烈,这是什么鬼?难道他们老朱家都有这个凶戾的基因?这也太可怕了!
从朱元璋道朱棣,再到朱高炽!
我的老天爷啊,简直暗无天日,一生都在黑暗的笼罩下,就看不到一点阳光吗?
三位阁员凑在了一起,杨荣,黄淮和金幼孜,他们彼此苦着脸,心不停下坠。
“当初解缙在内阁的时候,他就说过,日后太子必然是仁德之主,还主张要辅佐太子,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作何感想?”黄淮提起了解缙。
杨荣哼了一声,“解缙也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他在安南,每年能榨出五百万石粮食,还有上百万两关税,再加上人口土地的买卖,更是不知凡几。小小的安南,早就被他搜刮的赤地千里,什么都不剩了。”
这几个人越发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拉解缙一把,至少要让解缙感觉到大家伙是在乎他的。
结果可好,解缙本来心胸就不宽广,如今更是尖酸刻薄,毫不讲情面。
他甚至在极力运作,想要返回内阁。
一旦解缙回来,加上太子的转变,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年光是听到不好的消息,一点好事都没有,真是让人发愁。
黄淮和杨荣互相看了看,“咱们去拜会一下太子吧,我觉得太子突然变化了,应该事出有因,他也有难言的苦衷,我不相信,一个人会在短时间之内,变化这么大!”
金幼孜也道:“我也相信太子还是仁厚的,这次的事情,没准是陛下逼着太子做的。”
这几位越想越有道理,他们决定联袂求见朱高炽。
现在的朱高炽在军营之中减肥,虽然还有好长一段路走,但最难的开头毕竟过去了。朱棣每天都会派给他一些政务,让他了解朝廷变化,总不能人瘦下来了,脑袋却傻了。
因此他每天都有一个时辰,跟外人接触,只不过见面的地方,除了茶水之外,连半点吃的东西都没有。
人都说喝茶败火,朱高炽是越喝火气越大。
“三位先生此来,有什么事情吗?”
三位阁老互相看看,杨荣率先道:“殿下,臣等此来,还是觉得勾结鞑子一案证据很单薄,就有其中有一些丧心病狂之徒,但大多数商贾和官吏应该是无辜的,如今悉数发配爪哇,是不是有伤太子仁德之名啊?”
朱高炽哼道:“发配爪哇,那是便宜了他们!按照我的想法,应该像皇祖父那样,挨个扒皮,都吊在城门上,以儆效尤才对。”
三个人被噎得差点趴下。
黄淮苦笑道:“殿下,嫉恶如仇,固然是对的,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更应该体察天心,宽厚待人,如此才能臣民归心,四方咸服。”
朱高炽瞧了瞧三个人,放在过去,他也不会这么激烈,或许是减肥期间,心情烦躁,朱高炽突然一拍桌子。
“三位先生,你们都是父皇重用的阁臣,被父皇带在身边。以我之见,你们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侍奉君父,做好阁臣该做的事情。你们行事的准则应该是祖宗遗训,大明律法。而不是什么天心仁德。如果你们觉得案子有冤枉,大可以去三法司鸣冤,也可以去御前告状。如果没有问题,那也请三位先生不要费心思了,说起来,我还觉得父皇太客气了呢!”
说完,朱高炽一甩袖子,昂然离去。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下子好了,太子是真的不一样了。
那个仁慈宽厚的朱高炽消失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黄淮眼珠转了转,他突然道:“你们说会不会太子有意为之啊?”
“你的意思是?”
“我是这么看的,过去陛下对太子不咸不淡,莫非说太子殿下为了讨陛下的欢心,故意消防陛下的做为,搏陛下的喜欢!”
杨荣沉吟片刻,突然点头道:“有理,的确有理!看起来太子殿下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金幼孜深深点头道:“看起来太子也不容易啊!”
这三人竟然开始同情起朱高炽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让太子如此为难,是臣子的失职,应该想更多的办法,帮助太子殿下巩固位置才是。
就连朱高炽都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也不知道这帮文臣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回去军营之后,趁着训练的间隙,朱高炽给朱棣写了一份奏疏。
因为之前蓝玉提议,在草原之上,设立武学,锻炼未来的武将,而朱高炽就根据这一条,提议将一些主要的官学,放在民风淳朴的小城镇。
朱高炽觉得放在大城市,纸醉金迷,师生不免受到影响,如果都放在乡镇,或许还能让他们安心读书,好好做学问,也免得有事没事,就去青楼喝花酒,结伴逛秦淮。
“你频频往文官身上戳刀子,就不怕他们背叛你吗?”朱允炆冷冷问道。
朱高炽斜了他一眼,“你该问我,不戳刀子,他们就会真的忠心吗?”
朱允炆脸色难看,憋了半点,只说出一句话,“文人皆可杀!”
朱高炽的上书,又给激荡的朝局,倒了一桶油。
不管文臣武将,都不该沉溺享乐。
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
这样才能天下大治。
“朕已经下令梁国公,兴建武学,教导未来的将才,卿等皆是这次大战的有功之臣,朕已经封赏过了。”朱棣看了一眼丘福,问道:“你的两个儿子是什么位置?”
丘福忙道:“启奏陛下,前番臣受封淇国公的时候,两个犬子是锦衣卫千户衔,如今又提拔为指挥同知。”
“那卿的二子多大年纪?”
“一个十七,一个十五!”
“嗯!”朱棣颔首,“看起来不小了,长子比朱勇还大呢!”朱棣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的儿子,多半都得到了封赏。在朕这里,封赏不是白得的,爵位也不是白白继承的。告诉他们,要想领俸禄,要想承袭爵位,就必须先通过武学的考验。三天之后,你们的孩子就要随着梁国公,前往武学!”
朱棣斩钉截铁道。
这帮人互相看了看,去武学可以,但问题是武学在哪啊?
“启奏陛下,臣等当然愿意送孩子入武学,只是如今位置不明,课程也不明白,臣等需要准备什么,都不清楚,要如何是好啊?”
朱棣哑然一笑,“别说你们不清楚,就连朕都不知道!”
啊!
这群武将们都疯了,陛下,这么大的事情,咱别开玩笑啊!
朱棣轻笑道:“梁国公会带领着他们深入草原,武学暂时没有固定的位置,只有帐篷。他们要适应草原的风霜考验,学到真本事,才能顺利毕业。如果承受不住,当了逃兵……朕已经赐给梁国公一对金钺斧,什么下场,你们清楚!”
一瞬间,这些将领都傻了,自家的孩子怕是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