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不想见你的。”
徐妙锦开门见山,徐钦尴尬地手足无措,好歹也是姑姑,为什么如此无情?好在徐钦早有准备,他低着头,躬着身体。
“小姑,我爹他当年的确对不起小姑,小姑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就是。”
徐妙锦白了他一眼,“我的不满多了,可大哥人都死了,我现在已经是得偿所愿,心满意足,还有什么好恨的。”徐妙锦不是轻易忘记仇恨的白莲花圣母,她只是嫁给了心爱的人,又怀了宝宝,人生再无遗憾,过去的事情,拿得起,也放得下!
“徐钦,你想恢复徐家的荣耀,光靠着一次两次的投机是不行的。你来找我,反而会落下口实。对你的目标没什么好处,而且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男儿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就只能在疆场上搏杀。敢不敢拼,要问你自己才是。”
徐钦用力点头,他很明白小姑的话。
徐家靠着军功起家,要想恢复徐家的声望,就要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拼出一个功名来。坦白讲,这一点对徐钦来说,太难了。
名将不光是杀出来的,也要看运气。
当年徐辉祖在二代贵胄当中,也算是佼佼者,可到了战场,完全被动挨打。徐钦扪心自问,他的天分还不如父亲,上了战场,很大概率是默默无闻,搞不好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徐钦认真思索了片刻,突然撩起袍子,猛地跪在了徐妙锦的面前。
“小姑,侄儿并不奢望恢复爷爷时候,徐家的声望。那根本不是侄儿能做到的。侄儿现在只想好好经营,做一个富家翁足矣。”
徐妙锦眉头紧皱,不客气道:“你既然如此没志气,又何至于来找我?”
徐钦脸上发红,小姑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给人的气场压力还真是强大啊!
“小姑,侄儿前些时候,反复读了小姑夫的著作。侄儿觉得要想赚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如何支配财富,更是一门深刻的学问。侄儿想在赚钱之余,能做一些于国于民有好处的事情。”
“就拿最近来说,侄儿投资股票,稀里糊涂,就赚了好几十万两,现在侄儿还在发懵。我又打算资助一支船队,还有,我想把徐家的产业弄回来,然后变卖充当奖金,鼓励出海探险。”
“不管是陛下,还是小姑父,都鼓励这些事情,小侄愿意不惜家产,去努力一试,只是小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故此特来求教。”
徐钦说完,又一次给徐妙锦跪下,诚诚恳恳请求。
徐妙锦自从怀了身孕之后,脾气变得很糟糕,对柳淳都不客气,更遑论别人了。可徐钦的话,却让她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做什么事情,都要天赋。
徐钦打仗的本事绝对不行,别的才能也很平庸。
可他的嗅觉却是一等一的。
组建私人船队,拿出资本,鼓励民间向海外开拓……这两条都是绝好的建议。
而且代表了一个全新的苗头,一个非常难得的趋势……要知道这十几年,一直都是柳淳在努力向前冲,能跟着柳淳一起努力的人都不多,更遑论走到柳淳前面的人。
后世的人常常扼腕叹息,觉得郑和下西洋,成为绝唱,是巨大的损失。可这是典型的事后诸葛亮,站在大明百姓的立场,他们拥有最繁荣,最富庶的生活,足以让海外蛮夷羡慕到五体投地。
又何必改变现有的生活方式,跑去海外冒险呢?
要改变两千年的农耕传统,放弃土地,拥抱海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其中最难的就是改变人们的观念。
柳淳折腾了这么久,也不敢说取得了多少成就。
可徐钦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
他明确表示,愿意把精力放在经商上面,又愿意以私人的身份,资助民间航海,或许这就是未来勋贵需要走的路吧!
真是想不到,居然让徐钦给走出来了。要知道李景隆出海,也只是希望证明自己能独当一面而已,和徐钦差距很大的。
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徐妙锦感叹不已,思绪万千。
她胡乱想着,而徐钦却跪得双腿麻木,浑身都僵了,难道是小姑故意整自己?徐钦咬牙死撑。
终于,徐妙锦想起了侄子。
“先起来!”
徐钦连忙挣扎站起,哪知道脚下一滑,又狼狈扑倒,摔得四脚朝天,由于双腿麻木,爬起来格外费力气,活像是被人反过来的小乌龟。
徐妙锦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徐钦脸色通红,可怜兮兮的好容易才爬起来。
“你来请教,我也不能让你白来。其实这股市没有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在出售未来而已……”
徐妙锦一开口,徐钦立刻屏息凝神,仔细倾听,不时点头,露出欣喜的笑容。
实际上,徐妙锦才是柳淳的弟子,尤其是经商的本事,更是学了个八成。
“出售未来,就需要有人购买才行,所以你要看懂资金的走向。你知道均田均役的好处所在吗?”
“靠着均田,老百姓手里才能有剩余,老百姓有了剩余,才能形成存款,家家户户的存款不多,可人数达到了一定程度,聚集起来的资金,也是个天文数字。银行能给公司和投机者提供贷款,公司可以迅速壮大,同时提升预期值,这样就能推高股票的价格,给投资者带来丰厚的收益。”
“总而言之,你要看清楚未来的所在,同时看懂资金的流向,就可以无往而不利。”
……
得到了徐妙锦的指点,徐钦仿佛被贯穿了任督二脉,浑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帮着他捕捉空气中的铜臭味道,寻觅发财的机会。
所谓未来,就是利之所在,而资金走向,则代表了力之所往,这两样东西如果能搭配到一起,想不发财都难!
不光是在大明,任何时候,全都适用。
得到了神功秘籍,徐钦再看交易市场,顿时觉得一目了然。
“少爷,刑部那边把财产退回来了!”
下面人兴匆匆告诉徐钦,并且将清单递给他。
徐钦紧握拳头,半晌缓缓松开,“去,挑拣这里面容易变现的,赶快卖了,剩下的拿去银行抵押,我需要现金,越多越好!”
“啊!”家人吓坏了,“少爷,这可是辛辛苦苦拿回来的财产,你又给贱卖了,怎么交代啊?”
徐钦哼道:“你懂什么,这是最好的赚钱时机,要是错过了,那才该跟祖父谢罪呢!”
见家人还是不动,徐钦真的急了,“我才是徐家的主人,谁敢不听,你们就去跟老余作伴!”
话说到这里,家人真的害怕了。
余伯跟其他有罪之人,要一起送去东番岛种甘蔗,榨糖……他那么大的年纪,只怕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死在海岛蛮荒之地,多凄凉啊!
徐钦沉吟了良久,他起身,去了余伯平时的住处,从里面取了一样东西,包好又过了两天,通往东番岛的船只就要起航了。
徐钦独自前往码头,主仆好歹要见最后一面。
可就在他刚刚赶到码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在高高的桅杆上,突然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面对着码头上所有的人,大声怒吼,“孔家乃是圣人之后,遭受陷害,被发配蛮夷之地,从此大明没了圣贤教化,与蛮夷之地何异?”
“我们痛心疾首,五内具焚,唯有以死明志,向陛下谏言,向天下正义之士祈求: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今日弃孔孟,世间俨然禽兽之境,恕我等不愿意与鸭犬并列!”
说完,这位一松手,直接从桅杆落下,直挺挺掉入了江中。
徐钦大惊,竟有人替孔家而死,发配不会出意外吧?徐钦忍不住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