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马车前面,然后顺着有酒肆的巷子左右两边看。
“你来汴京这么久,居然没去寻这姐妹?”杨文广问韩清。
“忘了个干净!”韩清回答。
“这姐妹二人孤身闯荡汴梁,着实也不容易,我也忘了问我姐夫当时是否帮助过这姐妹,不过听我姐刚才的话意思,貌似有过接触呗。”
“应该是。那竹娘丧夫,带着妹妹来汴京投亲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亲戚。”
二人坐的马车溜溜达达的一直慢慢走,一条巷子走完从另一条巷子折回。“韩清你既然被调令出了军伍,接下来什么个想法?按照刘承珪的说法打算科举?”
“实话实说吧,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啥,我没有什么规划,走一步看一步吧,有时候为了一个目标去努力,会发现奔着目标去的同时会身不由己的被其他事牵绊。我现在就把自己当做是水,流到哪就是哪。”韩清幽幽的说道:“生命就在今天,不去为明天而忧虑,欣赏自己眼前的每一点进步,享受每一天的阳光。”
“你呢?家里肯定给你安排好了吧?”
“我?俺娘还是希望我习文,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不过等我再长大些可以父荫入官,先从小兵做起呗。”
“你看那个叫做竹林坊的酒肆,下面那小娘子是不是秀儿?”杨文广指着自己那一侧的酒肆说道。
韩清转过头一看,果然是那个竹娘的妹妹正站在招牌下面玩排水沟倒水。二人叫停了马车,跳下马车走上前去。
秀儿正在低头倒水,听到脚步,稍微抬头看见两人的鞋子,就低头说道:“二位客官里面请。”说完赶紧把水倒完放好盆子,用围裙擦了擦手抬起头对他俩说道:“店里有上好的米酒和高浆酒,二位客官可以先看看……”
秀儿看清二人面孔之后话语就停住了,然后就是欣喜的大喊:“韩大哥!真的是你啊?”
“还有我呢,咋光看见他没看见我呢?”杨文广笑嘻嘻的站在旁边。
“杨公子也在?”然后秀儿冲着店里高声叫道:“姐姐,快出来,快看看谁来了。”
从店里款款走出一个女子,依旧是绝世容颜,只是相比去年见到的,似乎多了一些沧桑。
“原来是韩大哥和杨公子。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竹娘也是欣喜万分。
“是我姐姐告诉我们的,说你在城东开了一个酒肆,我们就一路寻来看看你。主要是韩大哥想你们了。”杨文广冲韩清挤挤眼。
“要说起你姐姐,我们还要多歇歇杨公子的帮助。若不是王指挥使帮忙,我姐妹二人恐怕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安身立足。”
“哈哈,我姐夫很热心的一个人,找他没错的。”杨文广一脸的得意,仿佛就是他自己帮了人家大忙一样。
“哎呀,怎么站在外面说话,快里面请。”竹娘赶紧招呼二人进店里,并且冲着店小二说道:“小顺,赶紧弄几个好菜,来一探好酒。”
“不用不用,先招呼客人要紧。”
“店里本来就没几个客人”竹娘苦笑了一下,“说来话长啊,请里面坐。”
韩晴抬起头看看店里,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柜台周围摆着几十坛子酒,后面有个小厨房可以上一些冷拼酌酒小菜。但是店里的人确实少。
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竹娘摆好菜和酒,二人看她确实不忙就叫她坐下一起聊聊。若是平时里竹娘不会与两男子大众场合共同就坐,但是这一年的磨练,从一个娇美少妇变成干练的老板娘,已经是不拘这些小节了。
杨和韩二人问竹娘一路到汴京的近况,竹娘刚开始是简要说说,后来喝了几杯酒,话就越来越多。
从武遂城来的这一路上了,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险些被路过的村里恶霸抢了去,辛亏竹娘会武艺,击退了恶霸带着妹妹骑着老马一路狂奔。盘缠都被恶霸抢了去。竹娘当了两件首饰才辛辛苦苦到了汴京。
亲戚倒是在汴京,可是见到姐妹二人就态度很冷淡,随便聊了几句就打发姐妹二人。姐妹二人只好拿着杨文广的信物东打听西问,找到了柴曦媛夫君王磊。
这王磊是个仗义的男子,听闻姐妹诉说之后,并看到了杨文广给的信物,二话不说就帮着这姐妹俩张罗,给瞅了一处地段让姐妹二人开个酒肆。怎奈卖酒是被官方垄断的,需要购买官方酒曲才行,成本十分高,王磊帮助找了一家酒楼给提供一些价格低的酒曲,酒曲价格不同,喝起来的口感那就不更不同了,所以生意一直不太好。
竹娘起初还是平淡的表述,但是说着说着忍不住眼圈泛红,继而就落了泪。秀儿招呼完客人静静地坐在跟前帮三人倒酒,听到姐姐啜泣,也是暗自流泪。
韩清长叹一声,这姐妹遭遇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真实情况呢,比这还恶劣。孤苦无依行走在陌生村落,被地痞流氓骚扰,惊恐的奔逃,到了东京看到了人情冷暖,让人多么的无助啊。
竹娘越喝越多,最后开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二人劝住竹娘别再喝了,竹娘醉眼朦胧的说道:“东京城内,我没有一个好友,和你们俩萍水相逢,却给了我这么大帮助,竹娘万分感激,今日见到两位好友,当痛饮!”
韩清告诉秀儿,酒肆离他住的地方其实不远,只不过自己也是刚搬来没多久,还没太熟悉这街道。甜水巷也在城东面,和竹娘的酒肆不算是很远。给秀儿留了地址之后并叮嘱照顾好竹娘,二人就告辞了。
回去路上,二人商讨了一些办法,看看能否帮助这苦命的姐妹俩,到了家里停了马车,杨文广和侍卫牵出马来和韩清告别。他现在住姐姐家,回去晚了总是被姐姐说。
第二天醒来,韩清洗涮完吃了些东西,让张万财驾着马车到了杨亿府上,递了名刺之后就被下人领进去了。来之前早打听好了杨亿今日休沐,所以登门见一下,毕竟是官家推荐的。韩清上门之前提了一篮子水果一篮子点心。
杨亿是一个稍微发胖的三十多的青年男子,说话十分和气。和韩清聊了很多的话题,尤其是问在契丹朝堂的巧妙应答。听到韩清说还要去拜访钱惟演,杨亿的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
“韩清,我们存活于天地间,只是很渺小的一部分。”杨亿咳了咳嗓子,缓缓说道,“而且是需要付出很多代价才能够得到。人生不能太圆满,有时候出现个缺口让开心快乐转向给别人是一件很美的事。”
“其实没有一个人的生命是完整无缺的,每个人都欠缺一些东西。看那街上行人如织,有的锦帽貂裘衣着华丽,但是却一直没有子嗣;有的人才貌双全,能干多金,但是一直孤独;有人看似好命,却一辈子头脑空空。”
“每个人的生命,都被上天划伤了一道缺口,你不想要它,他却如影随形。但是有人却要非给自己弄另一道缺口,缺口一旦打开,就无法合拢了。”
杨亿说完看着韩清,“你可明白我说的意思?”
提到钱惟演你这脸上就阴天,然后立刻秒变哲学家,我能不明白吗?韩清心里腹诽,但是却拱手说道:“谨受教。”
杨亿点点头,“那钱希圣无论操守如何,但是家中藏书甚是丰富,你若见到便可以多多借阅,不过切不可相交太近。”说完沉思了一下又说道“听闻最近传唱你的诗词,小小少年作的词怎生这般悲凉?”
“行走于辽国土地,陌生的土地不知名的惶恐,想赶紧回去,心中胡乱所想有感而发。”
“胡乱所想?”杨亿笑了笑,“胡乱所想居然能做出这等被人争相传颂的诗词?若是潜心去作诗词,岂不是要惊世骇俗?”
谈论了大约一个时辰,有客来访。韩清就和杨亿告辞。
跟着下人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绯红长袍的男子随着下人正往过走,院子里的过道比较窄,韩清就和下人站在一旁给来人让路。那穿红袍的男子从身边走过,看到韩清上下打量一番,颔首见礼。韩清则是微笑着拱拱手颔首。
旁边的下人行礼道:“见过马枢相。”那马相公点头径直走过。
“马枢相?”韩清看着那人背影,“枢密副使马知节?这倒是个人物。”
“韩医证啊,这杨亿是个什么人物?怎么枢密副使都来找他啊?”赶车的张原问道,再过几日就要和杨文广返回武遂城那边了。所以这些日子兄弟们都是愿意出来采买点什么,张原充当车夫,在门口时候看见绯红袍的男子,便和门子打听这人身份才得知。
“这杨亿七岁能文,十岁赋诗。淳化三年的进士。现在是翰林学士,知制诰。”
“翰林学士?”张原听完扭头看看了杨亿住的方向,“将来我的娃是个什么出息啊?可别像他老子我,一介武夫。”
中午二人在大街上找了个吃饭的地方就餐,然后又在文玩店买了一对儿瓷瓶便奔向了太平兴国寺。钱惟演便是住在兴国寺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