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一遍一遍在地上,墙壁上,刻下了那个叫月赤的名字。
一遍一遍提醒她与他的过往。
然而那记忆被腐蚀得太厉害。哪怕她密密麻麻刻满了万蛊池所有的壁面,哪怕那名字甚至被她刻到了她所露出森森白骨里。
可是那一天早上醒来,她却仍旧发现,她除了这个名字,已经什么都无法记住。
她抱着头痛苦的大哭起来,即使她甚至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却依旧是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个名字:“月赤,月赤。”
这呼喊仿佛是那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压到了月赤身上。月赤抱着她,终于崩溃般大声的哭了出来。
他将头埋在她无法触碰的颈间,眼泪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沙哑着声音唤着她的名字:“苏白……苏白……”
可是对方无法回应他。
在他沙哑的呼唤以及崩溃的哭声中,苏白最后呼唤着他名字的声音,也变成了蛇一般的“嘶嘶”声。
再无眼泪,再无悲苦。
我作为唯一清醒的人,静静站在他们周边守着他们,没多久,就听到上方有开门的声音。
阿莱那特有清丽的嗓子传来,骄傲道:“月赤大人,就算苏白怕死跑了,不肯为你去换绝杀,但我还是想出办法为你把绝杀蛊练了出来。我找了一个武艺高强的中原人当蛊虫呢,她真的很厉害,把蛊池里的蛊虫都杀尽了呢。”
“这是邪术,你不该这样做。”月赤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言语间有了一丝不快。阿莱似乎是有些委屈:“你没有绝杀,大家都在怀疑你蛊术的能力呢。阿莱不想让别人总是质疑你啊。”
“苏白找到了么?”似乎是不想再争论,月赤强硬的转移话题。阿莱似乎更不开心了,语气更恶劣道:“月赤大人,这种叛徒,你找她做什么?她跑了就跑了吧。”
说话间他们越来越近,终于是停在了那万蛊池边。
月赤低下头来,静静注视着蛊池里的苏白,而苏白则仰起头看他,从门口透来灼目的光亮在那白衣男子的身后,然而那双蛇眼里,却再无一次悸动,只余满眼迷茫。
她终是不再记得他,而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却也无法认出她。
站在上方的月赤平静的盯着这早已看不出原样的苏白,满脸清冷道:“我会去找她,千山万水,费尽一生,我都会找到她。”
我想,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而这个玩笑,果不其然,笑煞了月赤。
他在我身后大笑起来,眼睁睁瞧着苏白被当初的月赤带到蛊池边上,然后跪在当初的月赤面前,听他说:“自此以后,汝为吾绝杀之蛊,不叛不离,生死相依。”
我是听说过的,当一个蛊师认定了他最强的蛊虫后,便会将那蛊虫的命数和他相联系。从此他生蛊生,他死蛊死,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他们终究是在一起,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真是荒唐。
面对这份荒唐,终于明白一切的月赤就只是笑,那笑声悲怆,直至声嘶力竭仍不肯休。我一直站在旁边等着,许久许久。直到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倒在了地上。
————万蛊谣————
我终于是将崩溃了的月赤从那过去幻境的带了出来。
他醒后便就神色呆泄的看着我的竹屋。我叹息着想要安慰他,却发现我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他在那痴愣许久后,却是忽的扬起了笑容。
那笑容温和而灿烂,却是让我觉得心上猛地一颤。
我看他慢慢站起来,走了出去,而后停在了他带来那个女子面前,温和的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发出蛇一般“嘶嘶”的声音,不知是在说什么。
月赤微笑起来,却是伸出手来,仿佛抹开对方眼泪一般擦过对方的脸颊,温和了声道:“既然是苏家儿女,那能这么容易哭呢?”
说着,他便伸出手,拉着对方的手道:“苏白,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家。”
那女子说不出话,只能是嘶嘶的发声。而他……却是恍若未闻一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带着她翩然远去。
那温柔的笑容,便就如当年洛阳深秋时节,细雨纷飞时,他们的初见。
他说:“苏白,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家。”
她一抬头,一落泪,自此,便就是一生的劫数。
我坐直了身子,抬手拨弄怀中的琵琶。
那声音期期艾艾,我竟是想起那夜星月下,那个同我抢地瓜的姑娘。她同我求了一个梦,我想,我今日,亦是算圆了她这个梦。
“玲珑骰子安红豆,”我不知怎的,却是觉得眼中有些酸痛,只能笑弯了眉眼,继续唱:“入骨相思,如蛊相思。”。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