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尧停车的地方,四周幽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于先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不能激怒他,只有示弱。他下了车,依旧绅士地给我开了车门。
这里是山林,没有路走,我们踩着落叶树枝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只穿着裙子,夜重霜浓,冻得哆嗦。他脱了外套给我,我不要,他不由分说给我穿上,攥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前走去。
他衣服上的气息还是很清爽的香水味,只不过每次见他,这香味都有一丝细微的差别。这个男人活得比我都精致。
我们在黑暗中穿行了好一阵子,走到了林子稀疏的地方,月光平静如斯,站在这处高坡上,可以看到很远。
我问他,“这里是宿山吗?”他不回答我,只顾拉着我向前走,我们从坡上下去,沿着左手边的小溪流向前走着。
地势缓慢变换,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早已不辨东西南北了,只觉得这样越走越远,今年的中秋夜格外地漫长。
“我走不动了!”我跟他耍赖,坐在一块大石头不肯走了。他回过头来看我,一张俊脸上浮现着阴恻恻的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没好气道,假装内心丝毫不慌。
他看了看四周,诺大的山林只有我们两个,这个我一直以为文气的男人突然说了一句很粗鲁的话,“想干你!”
他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楚。我的脸因气恼而生热,我甩不开他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带我来这儿,决计不是这个,否则你刚刚在车上就完全可以。”
他俯身逼近,眼中闪着危险气息,“是吗?我没想到,你提醒了我。”
我去!我这张惹祸的嘴,我凌乱了,“你别乱来啊!强奸罪三年起步,你……你要是进去了……多亏啊!”
他不断凑近,我躲无可躲。个人的力量真的很渺少,不仅敌不过大自然,连眼前这个陌生人都应付不了。
他在几乎要贴上来时,突然停下了,细细地看着我的脸,轻声道:“我不会碰你的,毕竟,不能降低你在周俞舟那里的价值。”
这句话很恶毒,我怒视了他一眼,他笑了,很纯净无害的笑,看得我一阵反胃。
他蛮横地拉着我继续走,我稍微不顺从,他手上的力道就加重几分,我认输了。
月至中天,虫鸣渐隐。于尧没有之前走得快了,但我跟的还是有些吃力。毕竟我好久都没吃东西了,双腿发软,而且这个时间走了这么远的路有违我的生物钟。
“你知道怎么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人知晓吗?”前面的他突然问了一句,这就问对人了,我说:“杀人,分尸。”
他微微侧眸,指了指脚边的流水,说道:“还可以烧掉,把骨灰撒进这条小溪流,明天太阳升起,一个人就完全人间蒸发了。”
溪水淙淙,不知疲倦。我脚步一僵,十分不爽,“你跟周俞舟有什么仇?”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老大王文仕说他和周俞舟“仇深似海”,但其实他们是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于尧说没仇,真伪无可考证,不是寻仇的,但可以要别的。
我也太惨了,冤有头债有主,揪着我不放是怎么回事?你们去找周俞舟正面刚啊!一群卑鄙小人。我看着于尧,他力气比想象中的大,但我觉得他打不过周俞舟。
我的俞舟他身经百战,张子洋够厉害了吧,也打不过他。都怪佳韵,不然我此刻应该是在周俞舟温暖的怀抱里,舒舒服服地睡觉的。
我不敢再跟他对着来了,我们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于尧突然止了步,问道:“要不要休息?”
当然要,我快累死了。
“你要带我去新吴吗?”我猜测,这里是宿山,因为塌方了,公路不通。就算已经抢修好了,他也不能开车带我离市,会暴露行踪。
于尧保持一惯的高冷,不太搭理我。
我说:“哼,不说我也知道,我在新吴读了高中,大学,再熟悉不过了。”
他终于松了手,我盘腿坐下,这块看起来很舒服的大石块其实一点儿也不舒服,生硬冰冷。
于尧仍是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自信,料定我逃不掉的样子。
我活动着手腕,忽而想到那天在地铁上他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腕,那日的情形浮现,他从一开始似乎就是别有用心。
月色无垠,冷风吹得我的思绪如同风中劲草一样,快速翻转着。
既然我们还没彻底翻脸,我客客气气说道:“于先生,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卖香水吗?”
于尧找了块好地,跟我面对面坐着,又指了指他的衣服,“想要同款吗?要多少有多少。”
他手腕上没有佩戴手表,我试探着问他,“你认识梁小如?”
他没有回答,但那神色算是默认了。于尧是个讲究人,对于手表这样的贴身配饰,应该很钟情。那只送人了,他一时还没有挑到中意的。
“你是在吃醋吗?”他嗓音含笑,绕有玩味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你跟一百个女人好,都跟我没关系。”
“哦”,他反而笑了。
我迅速静下心来,回到刚才的思路上,才想到一点,于尧又出声打断了我,他说:“今晚的月亮真美,和那晚的很像,你还记得吗?”
“什么?”我也抬头看了一眼圆月,于尧讲话奇奇怪怪的,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赏过月?
“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他微扬起脸,神情孤倨。
此时此刻,有月,有诗,有美男……额,那个,不是的,我在思考,不能分心。
我的思路在哪里?
“你那天明明知道我不是店主,也知道我们在抓人,你……”
那天的景象突然清晰了,我又犯了以貌取人的低级错误,竟然无意识地就把他排除了怀疑。
于尧在地铁里又遇到我,也决非偶然,或者我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了。
月色在他脸上阑珊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泠,“我若有罪,你同罪。”
“卑鄙!”我恨不得起来打他一顿,遵纪守法二十多年,竟然被犯罪了。
“眼下他最舍不得的人是你,何小姐何必惊慌?”
我无比头疼地拽了拽头发,想来那天在星空大厦,的确是于尧推波助澜,让我和周俞舟再也无法分割。
周俞舟突然有了软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眼红了,要对我下手。
以赵叨叨为代表的正面势力的阻挠,根本弱爆了。他骂了我,又带我去吃大餐,我就当他是在委婉地给我赔罪了。
而陶宁想用钱拢住我,只要我的思想不滑坡,她也无可奈何。
于尧是最危险的,他神秘莫测,我总觉得他要放大招。
“你到底要做什么?给个痛快话!”
“放心,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也不需要周俞舟做。只有蠢人才会想到利用你,向周俞舟索取利益。”
他这话自然是在讽刺陶宁,我心里正烦闷,有些恶毒地顺着他的话道:“她是个蠢女人,只晓得钱,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怪不得连自己男人的心都拢不住。”
“所以,何小姐是个聪明人。”
我白了他一眼,恨恨道:“我也蠢,否则何以如此信任你?”
从那天晚上在眉湖,他坐下来和我聊天,给我讲故事,我心里就把他当成那种很陌生很特别的朋友了。
所以,他今晚一出现,我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了。事实再次证明了那句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孤立无援,茫然无绪,我要哭了,警察叔叔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