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行走的青呱
但听得蟾蜍长长一声此起彼伏的“哇~”,她圆鼓鼓的眼睛登时金光闪烁,“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人类老太婆。”
她好奇围着我跳了几圈,打量了片刻后,满意得点点头,尔后窸窸窣窣从身后的墨绿色的包裹掏出一只炭笔和一本厚厚的本子。
她长长的粉色舌头一伸,手中的本子迅速被翻开,一面枯黄空白页显露出来,“首先,我先澄清一下呱。我是一只青蛙,青草青青,虫圭蛙蛙,不是那丑陋无比的蟾蜍呱~”她伸出食指,挑眉,郑重其事地对我摇了摇。
“另外,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疑问我从哪里来的呱,来找你做什么呱?”她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我,眨巴了两下,得到我的点头之后,她找了块小石头,炭笔的一端在石头上磨得“嘎嘎”作响,她忽地瞥了我一眼,故作惊讶道,“呱!等会,我的笔头总是不乖的,就算很久没用过也是钝的。你等等,很快的。”
三下五除二,她有模有样地举着笔,放在眯起的那只眼前,“好了,我的种族俗称为行走一族呱。意思是我们从出生就得不停行走,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七日。这就是我为什么到这里的原因,还有,我今早路过这里时,看见你在这里拿着个小石块挖坑。我发誓,我绝对没想刻意停下来,这么无聊的事我才不整的呢呱。”
她边用笔远远在我身上比划着,边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我一脸纳闷,正巧听得她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咋地啥都没瞅到滴,哦,原来啊呱。”。她换了只爪子,把笔竖到睁开的那只眼前比划。
额……
这只青蛙是话痨加缺根筋吗?
我本想等她停顿再插话,却没想到压根就没有机会。
正当我吞了口气,打算开口时,她快速的字句如深海气泡,咕噜噜又冒出来,“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也太弱了吧。这么半天,一座山都被我打绕了一遍,你居然只是把这个小丘挖平了一丢丢,一丢丢,你看,就这一丢丢呱“,她捏起拇指,反复强调,“咋地,这个小坑还能绊到脚还是咋地呱?”
“……”我嘴角抽了抽,尽管身心俱疲,却还是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捡起一块石头,操她脑袋砸去。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哐当”,她不疼不痒地挠了挠头,望了望天,“下雨了吗呱?“
“......“这头可真硬啊......
这下,我心里登时“唰“得腾起一撮火苗。
我拄着拐杖尽量疾步朝她走去,她见状忙合上本子躲闪,慌乱之中,我还是瞧见了她本子上大致的轮廓。
这话痨原是在画我?
我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忽的脚下踩到一个凸起,我弯着老腰捡了起来。
原是慌乱中她的炭笔掉了,我本想还给她,却没想到她见状,愣是怔了怔,秒怂,接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眼睛里霎时噙满了泪,“憋伤害它,有事冲我来呱!”
我不得其解。但是从她的样子可以看出,这炭笔对她来说很重要,于是我便顺着她的意,以此笔为“人质“,对她“严刑逼供“。
果然,她乖乖交待了一切。
她自称小名小蛙大名青呱。
听到这,我不免好奇,“那其他的青蛙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呱,我的全名叫'尾巴上有一个黑点的青蛙'。我哥哥叫'一只眼睛比另一只眼睛大的青蛙'。是不是很好认的呱?“说着,她转过身,给我看她退化得几乎不见的尾巴,上头确实有一点黑。
要不是心疼她的炭笔,她也不会想都不想,就把一路收集的奇形怪状从包里胡乱倒出来,表示证明。
我扫了一眼,都是些破烂的骨片和石块,亦或者些不明形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的东西。
“要不,你从里头选一样东西交换呱......“
我眯着眼,打量了下她嚎嚎大哭的脸,嫌弃地挑了块类似梳子的骨块,想着古人入土都带点随葬品,我也意思意思吧。
于是我敷衍地点点头,“行啦,我相信你便是了。”
她终于破涕为笑,胡乱抹了两把泪想过来取回炭笔,我见状,更靠近崖边,将攥着炭笔的手伸了出去,“青呱,我虽说信你,但没说要还与你呢。你你你,且说说你那本子是用来作甚的,为何要画我,寓意何为!”
她怔了怔,委屈巴巴,止住了脚步,好不容易停住的泪水又哗啦啦流了出来。
她说,她行走了那么久,觉得路途漫长无趣,便寻了些本子和炭笔,将路途的人画下来,趣事记录下来,偶尔收藏些有趣的玩意儿,她皱着眉,委屈巴巴地护着散落在地上的“破烂“。
吧嗒一声,哭得满脸模糊的她粘稠的口水滴在了地上。
我恶心地一身冷颤,示意她远离点,她委屈地照做了。
我暗暗敲打着心里的小算盘,这行走的妖怪看来并不干出伤天害理的勾当,且瞧她大腿发达的肌肉和上肢的肱二头肌……
甚好甚好,我心里不住叫好。
“行,要不咱们做个交易吧。”我微微一笑,相比样子十分阴险,“你帮我挖好坑,我便把它还与你,可否?”
青呱一听泪,水霎时停住,晶莹的眼珠转了转,还是不服,“坏银!又是抢又是拿,如今还想奴隶我呱!想都别想,我们行走一族有的是傲气!“
“那你走吧,老太婆我要起火了。“我洋装找柴,她不解追问“你要干什么呱?“
“傻孩子,你难道没听说过'起火烧炭'这个创造人类文明的伟大成语吗?“
她看了看身后的“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炭笔,过了一会,带着哭腔道,“呱呱呱呱!人类一向诡计多端啊呱呱呱呱......”
我阴了脸,我老太婆如今两袖清风,几乎是等死的人了,我还能图个锤子哦,“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公平。”
看来这青呱也不是个单纯的妖怪,她眯起泪眼对着我怪笑,阴阳怪气道,“我要你的故事的呱。”
我的故事?
我眯起眼睛狐疑与她四目僵持,终是点了点头。
将死之人,一生的经历也会随之带入土里,最终消失于浩渺苍穹。
恰好今日遇上个爱记录故事的人,也算是在我死前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件礼物吧。
那晚我也是累了,让她明日再说。我将炭笔藏好,在附近寻了棵树将就着过了一夜。
期间,她一直在我耳边嚎嚎大哭,我嫌弃她哭得恼人,便威胁她去远点哭。她倒也听话,边哭边往远里走。
翌日,烈日探出水天相接之处时,她不早不晚,比公鸡打鸣还准时,顶着两颗红肿的眼睛来了,眼角还留着泪痕,嘟囔着“坏银……”
虽然险些被吓得提早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我多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这货的脑袋居然能屯那么多水……
这会儿,我满意地呼了口气,寻了棵树坐了下来,眼前是青呱辛勤忙碌“耕作”的身影,青呱身后是一片橘灿灿的朝霞。
自水天衔接处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金色鱼鳞般的水浪。一波浪打在另一波上,发出响脆声音,水花四溅,浪尖上是悬浮着的细碎泡沫。
那日,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终是明白临走前纪丞相猾狭的眼神是何意。
他名义上护我二人安全,实际上却将我们软禁在屋内。
不,准确地说,是将我软禁在屋内。
每日儒若几乎是早出晚归,会来时也是忧心忡忡。
直到那日我吃了些饭菜之后沉沉“睡”了去,醒来瞧见儒若憔悴的脸将我的手贴在脸上。
我轻微的动作便将他惊醒了,他眸子泛红,嘴唇苍白,我心疼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心。
他道我“沉睡”了数日,而这数日内,可他没说的是,许多事因为我的“沉睡”而发生改变。
之后的几天,儒若不再早出晚归,反倒是日日陪着我,过了些时日,我也便能下床了。
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没过多久,两名凶神恶煞的官兵操着家伙闯入了屋内,将我和儒若带了出去。
修养期间,儒若对他出外的事只字不提,尽管我疑惑满满,可也顺着他的心意,没有追问。
我希望的我和他之间的相处不是逼迫赤果果的坦诚,等他想说时,我自然愿意将安慰的怀抱送上。
出来之后,目之所及,我眼中的下店村和村民已然大变样了。尔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被囚禁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