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星月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挑来挑去,也没有一件看得上的,正纠结要不要出去买新的,这时老蒋回了微信。
“我今晚有事赶去洛杉矶,然后明天回北京。”
老蒋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不管外表还是内心。
“所以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
然后他竟然发了一个卖萌的胖熊表情。
“你先在旧金山自己玩几天,然后我派人带你看学校。”
江星月有些蒙了。这是几个意思?这摆明是在拒绝她。
“你现在在哪儿?”
她冷静了一下,还好文字不必透露太多的情绪。
老蒋没有马上回复。
江星月把心一横,决定上点手段。
“我游泳的时候撞伤了头,现在正在流血……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不能止血,我就想办法自己去医院……”
江星月攥着手机,露出坚定的神色。
老蒋不是毛头小伙了,一旦清醒过来就有很多顾虑,看他现在摇摆不定,心意不明……再拖下去,恐怕这段关系再难有实质性进展。
这一次,老蒋很快回复。
“等我,我马上回去。”
江星月心头一热,浑身热血翻腾。
……
王思斯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雪白,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
床有点硬,她坐直了身体,听到咯吱一声。
大概每一个被球砸昏了的人,醒来之时都会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从哪里来?
完了,王思斯一拍大腿,她被排球砸晕了,但是节目还没录完呢!
她急忙跳下床,往门外跑。
她是编导,不是嘉宾,本来上场打球就是多出来的事情,现在还被砸晕了耽误工作……她是临时工,这大概也算不上工伤。
王思斯正在胡思乱想,一边打开房门,医院走廊里嘈杂的声音立刻涌入房间。一个护士迎面走来,拦住王思斯的去路。
“王小姐你醒啦?正好,跟我拍片去。”
护士一脸和颜悦色,王思斯急忙摆了摆手。
“我得回去工作,先不用了吧。”
说完,王思斯风风火火就要往走廊里冲,护士动作极快,又追上去拦住她。
走廊里又走出几个护士,将王思斯团团围住。
“林先生怕你被砸出脑震荡,或者有什么后遗症,安排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钱已经付过了,你必须做完了才能走。”
王思斯懵了片刻,“他都安排什么了?”
“豪华体检大礼包,除了常规项目,还有妇科检查……很全面的,也很贵,王小姐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啊。”
王思斯被护士们包围,每个人都对她一脸笑容。
“林少爷可真帅啊,真人比电视上还帅呢!你是电视台的人,是不是经常能跟夜宵,钟尘他们这些嘉宾一起玩啊?”
“你们节目做得太好看了,我们每天午饭时都一起看!”
“真羡慕你的工作,是个编导,好厉害呀!是不是可以经常看到明星?就算看不到明星,能看到林少那也是很好的啊!”
王思斯望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虽然别人看到的,和真实情况总有差异,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工作开始被人羡慕……不再是那个吃完午饭等下班,没有压力,也没有变化的生活了呢?
虽然她被排球砸了一下,头还痛着,但是此时此刻,她心里莫名涌出一种澎湃的自豪感……全国各地,甚至是在海南,都有这么多人在看他们的节目。
而她,是这个节目团队中的一员。
因为被护士们粉丝似的围拢着,王思斯不由自主地注意形象,端了起来,也不好意思再嚷嚷要走。
“林少人可真好,亲自送你来医院,来嘱咐我们,一定要让你做完所有检查才放你走!”
“林少说晚上来接你!我要换个班,今晚晚点下班!这样就又能看到他一次了,嘻嘻!”
王思斯一脸生无可恋,被小护士们簇拥着走进医院深处。
……
江星月看着无边游泳池水波之下坚硬的砖瓦,倒抽一口冷气,还是走回到屋里。
……那个太危险了,她怕把自己磕死。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她屏住呼吸,狠狠把头往墙上撞去。
“要是高考时认识老蒋,说不定我都考上清华了。”
江星月撞完墙,痛得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有些委屈。
头顶痛得火辣,鼓起一个大包,可是竟然没有出血。
江星月攥紧拳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老蒋就要回来了,没时间了!”
江星月翻出化妆包里挤粉刺用的针,闭上眼睛,往头顶那又肿又痛的大包上刺去。
……
“后期做好了?这么快?”
度假酒店的咖啡厅里,邱丽莲放下手中的咖啡,探头过去瞧着秦三苗的电脑屏幕。
秦三苗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他仰头滴了些眼药,眼白上的红血丝才缓缓褪去。
“嗯,没时间了,你直接终审,明天就可以播出了。”
邱丽莲耸了耸肩膀。
“看来你以前隐藏了功力啊。明明几小时就能做完的东西,每次都拖个两三天。”
“那已经是全台最快的后期速度了好不好?这一次是意外,不是生活常态。邱总监可别借题发挥喔。”
秦三苗抿起唇角,涟漪似的,长长的睫毛因为刚滴过眼药,湿漉漉的。
邱丽莲不由自主地多瞧了他一眼。
“我跟林尽染商量过了,我们有个提议。关于这一期节目内容的。”
“说说看。”
邱丽莲看着秦三苗的侧脸,觉得赏心悦目,索性撑起下巴,近距离瞧着他。
“关于失踪素材带的故事,剪了一段十五分钟的花絮,已经包装好了,是个单独的文件,就在桌面上。”
秦三苗用眼过度,滴过眼药之后更是酸胀,闭上眼睛,眉头皱起。
“我自己看,你回房间睡一会儿吧。”
邱丽莲戴上耳机,盯着显示器。
“你的眼睛也是栏目组的无形资产。省着点儿用。”
……
江星月终于把自己的头搞破,滴出血来。
然后她换上比基尼泳衣,走进浴室,拿起喷头把身上和发梢淋湿。
这时楼下传来车声,江星月探头望一眼窗外,是老蒋回来了。
江星月紧张起来,披上浴袍,又对着镜子弄了弄头发,显得一张脸憔悴苍白而不邋遢,躺到床上,眯起眼睛。
……
王思斯做完身体检查的整套流程,护士们终于肯放她走。
林尽染买了蛋糕和巧克力送给护士们,永远是炎夏的医院里忽然充满了明媚春光。
林尽染俨然是个明星了,被女粉丝爱慕的眼神簇拥着,笑容里却没有虚假和不耐,表情由衷地礼貌和煦。
直到护士长出现,吓得护士们各自散去,林尽染才有机会走向王思斯。
“头还疼吗?”
他轻轻揉了揉她头上的红肿。
“皮外伤没事,别留下后遗症就好。”
“怎么,你怕我老年痴呆啊?”
王思斯忽然两眼发直,盲人似的拽住林尽染的袖子。
“小伙子,干嘛摸老人家头发……不记得有这么俊的孙儿……”
王思斯演不下去了,刚要笑场,哪知林尽染却一秒钟入戏。
“短锄栽花,长诗佐酒,诗剑年年总忆卿……”
林尽染捧起王思斯的手。
“就算你风霜满面,青丝成雪,我也……”
王思斯甩开他的手,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梗接的真快啊,哪来的台词?”
“《白发魔女传》啊,你没看过?”
林尽染很自然地拉起王思斯的手腕,带着她走出医院大门。
“卓一航对练霓裳,不就是俊小伙追老太太……”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真当我老年痴呆?”
此时黄昏已过,天边一片瑰丽的金褐色,二人有说有笑地穿过停车场,林尽染绕到副驾驶,帮王思斯打开车门。
“晚饭想吃什么?去市区,还是回酒店?”
林尽染斜倚着车门站着,暮色中身长玉立。
王思斯一下子回到现实,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钟尘呢?他已经走了吗?”
林尽染真诚地点了点头,“走了。”
王思斯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看上钟尘了?”
林尽染学着上海口音,“上海男人很麻烦的啦。”
王思斯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夕阳,无限惆怅。
“钟尘走了,节目就补录不成了……这个锅我背定了。”
“你还没回答我,晚饭想吃什么?”
“不吃了,先回酒店,跟邱总监负荆请罪,节目的事,总要想出个解决方案。”
……
老蒋走上楼梯的时候,其实江星月早听到了脚步声,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毯子遮住自己,试图做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
“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老蒋一脸关切,大步走进房间。
江星月挣扎着坐直了身体,半眯着眼睛。
“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痛……”
老蒋在床边坐下,一手扶着江星月的头,另一只手轻柔地拨开江星月的头发,探身过去,细细查看她的伤口。
江星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她仿佛闻到老蒋身上的体温……像是飞机起飞时的那种感觉,耳朵被什么糊住了。
巨大的卧室,她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还好,伤口不大,只是有点红肿。”
老蒋看一眼江星月,只见她面色绯红,呼吸不畅,浴袍敞开着,白色比基尼泳衣上还沾着水珠。
他呼吸也凝滞了一瞬,身体从床边弹开,后退了一步。
“要去医院吗?处理一下伤口?”
江星月跳起来,拽住老蒋的手臂。
“不要,我最怕去医院了……啊,头好痛。”
江星月放低了音量。
“那你还去洛杉矶吗?我是不是耽误了你做公事呀?”
江星月两手握住老蒋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都怪我太笨了,游个泳,竟然把头摔破……”
江星月嘟起嘴巴,瞪圆了眼睛仰头看他,明目张胆地撒娇。
“今晚你还走吗?……可不可以留下来?”
老蒋沉默片刻,不落痕迹地退开一步,走进洗手间。
“伤口不深,待会儿我来帮你处理吧。”
老蒋认真地用洗手液洗干净手,扯出纸巾的时候,看到洗手台上放着江星月的粉刺针。
针尖上还沾着血。
老蒋失笑,扬起唇角,摇了摇头。
……
王思斯一路沉思,林尽染把她带到酒店。
“邱丽莲在海边吃饭,我带你去找她吧?”
王思斯点了点头。
此时日落刚过,蛋黄色的余晖仿佛融入海面,海滩上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
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海浪声在宁静中格外清晰。
白色的百合花花瓣泛着余香,堆砌出一条小路。
花瓣小路两侧是白色的蜡烛,底部埋进沙子里。
小小的火苗们在落日将尽的海滩上摇曳,就像天边忽明忽暗的繁星。
王思斯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一切,微微一怔。
林尽染绅士地俯下身去,帮她脱掉鞋子。
“这是什么情况?”
“我给你加戏啊。”
林尽染朝她挤了一下眼睛,拉起她的手腕,牵着她走上花瓣小路。
小路两边烛光摇曳,王思斯看着林尽染的侧脸。
……他好像总是在笑。
小路尽头摆着一张白色的桌子和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
桌布很长,是蕾丝的,被海风卷起,像是摇曳的婚纱。
王思斯赤脚踩在花瓣上,脚步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