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傅逍,偌大的殿内就显得空寂。
害怕翻船的神经放松下来后,靠坐在桌旁,打算等萧闫回来的苏天天竟然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当天边灰蒙蒙的,微弱的光极力想挣脱出来,平常人家鸡未报晓之时,太子殿下交代好各臣各将后,在群臣各部诧异的眼光下,风姿非凡地往东宫走,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太子殿下的步伐明显不能只用快来形容,因为徐公公拿着拂尘在后面直追,却仍被甩在后面老远。
“这太……不,是新帝,为什么这么急往东宫赶?”蔡尚书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李太史,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礼说,现在应该没什么急事能让新帝把提前“退位让贤”的太上皇给晾一边,赶去东宫的啊。
李太史挑着有些花白的眉毛,朝自己旁边这个二愣子不屑地嗤笑一声,捋捋自己下颚的山羊胡,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这就让蔡尚书很生气了,他伸手就拍了李太师肩一掌:“喂!咱们一起逛花楼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态……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太史一把捂住了嘴,李太史紧张地四处望望,放下没几个大臣注意这里才放下心来,转头一脸恶狠狠的样子:“你这个口无遮拦的蠢货!如果我家那位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李太史家的母夜叉善妒的名声在京城这个传闻多如牛毛的繁华之地都有着不可动摇的一席之地,若只是小妇人的爱吃醋的小性子倒也不可能这么经久不衰,主要奇的是,这女子不喜自家相公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总是使法子整人,可她整的是那个人不是和她男人厮混的女子而是自家相公。
蔡尚书拼命眨眨他小的可怜的单眼皮,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表示自己知道了,你可以松手了。
“是你先一副神气的样子,不告诉我的。”一能开口,蔡尚书缓缓有些憋红的脸,就指着李太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他的恶劣行径,“简直不把我当兄弟。”
“行行,行了,我说!”李太史嫌恶地撇了他一眼,就讲起新帝曾去太上皇御前请旨封妃,结果被拒,估摸着新帝怕是去见小美人了。
蔡尚书一脸震惊,绿豆般的眼睛也尽力睁大来表示自己的难以置信,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突出效果:“你怎么知道的?”
李太史白了他那傻样子一眼:“我当时在御前当差,碰巧听见了。”
“那这么说来,”蔡尚书咽了一口唾沫,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新帝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太史给了这个二愣子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便理了理刚才弄乱的衣领,走开了。
“诶!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那女子是哪家闺女!”反应过来的蔡尚书扭着肥大身子,追了上去,一定要知道是哪家的,这以后不能得罪,不然人家枕头风一吹,自己怕是渣渣都不剩。
而后得益于蔡尚书的大嘴巴,新帝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在臣子间传开了,以至于萧闫决定封苏天天为后时,往日那些个按常理会跳出来说不合规矩的大臣,一个屁都不敢放。
但这都是后话了。
这边太子殿下刚到东宫,推门而入,就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太子眉头一皱,略显疲惫的眉目间有着隐隐的怒气和心疼。
身后才到的徐公公,自然也看见了某人睡得正香的一幕,心里范嘀咕。这苏姑娘瞧见也是个伶俐人,这什么时候啊,居然还睡得着,仗着太子殿下的宠爱也不至于这般,随便做做样子,一宿不眠也好啊,以后荣华富贵就唾手可得了。哪需像现在,徐公公摇摇头,看着上前去的主子,叹了一口气,这苏姑娘估计要失宠了。
但太子殿下却只是去就将苏天天抱离凳椅,手法十分小心,生怕打扰到她的睡眠。
在徐公公震惊的目光下,太子殿下抱着人缓步走向床榻,轻轻将人放下,如同对待价值连城的易碎的玻璃娃娃般小心翼翼。
在被放下的那一刻,苏天天纤细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你回来了呀。”嗓音带着初醒的柔软,如同呆愣愣的揉着睡眼的小奶猫一般,还带着淡淡的撒娇意味。
“嗯。”太子殿下心下一软,回了个鼻音,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困倦,他揉揉太阳穴,态度强硬道:“以后不准趴桌上睡,会着凉的。”
苏天天还有些迷糊,乖巧地点点头,拍拍身侧的空榻:“睡觉觉,一起。”
太子殿下猝不及防又被萌了一脸。
见眼前人还没动,苏天天胆大妄为的小手直接扯着太子殿下的衣襟,连人带衣地把男人拉到榻上。
太子本就很累,也没阻止,顺势就躺下,还满足地将身旁的宝贝给搂在怀中,怀中人还悉悉索索地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带着点点婴儿肥的脸贴在男人厚实宽广的胸膛,聆听着给人以安全感的心跳声,她又沉沉睡去。
两人就在温馨的气氛中相拥而眠,享受这为数不多的闲暇惬意。
而后的数天,萧闫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将自己的父皇送往避暑山庄颐养天年后,颇为仓促地举行了登基仪式,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朝政,调选官员,如一股纯净的洪流干净利落地冲刷了近年藏污纳垢,贪污成风的朝野,就连和中央贪官污吏庇护的地方小官也被扒得干干净净。
在此过程中,作为外戚的声名狼藉的卢家更是遭到了重点对待,一大批针对卢家的罪证被挖了出来,新帝大义灭亲褫夺卢家世袭爵位,没收家产,循着冤债,处死了包括卢相国在内的一众卢姓权贵,顿时民间一片叫好声,高呼新帝英明神武,皇室声望空前的高。
在整顿前朝之时,萧闫也没有忘了后宫这个纷杂之地。
原皇后做事谨慎,凡缺德事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因此也拿准了萧闫明面上动不了她,纵然卢家这颗大树倒了,有皇太后这一身份也可保证她后半生高枕无忧。她也看明白了,她这个便宜儿子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当初下的药怕都没下肚,现在好了,什么垂帘听政都是痴人说梦,沾了一身腥的她只愿新帝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世,不然她往后怕是明枪暗箭要一并防,没什么安稳日子了。
这边皇太后还想着要这么应付新帝将来可能会给她下的绊子,另一边萧闫可没有过要和她玩这些幼稚游戏,一击毙命才是他风格。
不日,一个自称有冤情的将军早朝时在御前自白,引起朝野一片哗然。
其说早年便和皇太后相识,两情相悦,却碍于门第之见,被迫分开,而后皇太后进宫,他也就死心了,回到老家娶妻生子,妻子良善可人,育有一子,三人生活美满幸福,他早已放下年少轻狂时喜欢的皇太后。
不想一日被人血洗家门,他侥幸存活,发誓要为妻儿报仇,四处辗转查访,竟发现幕后主使竟是不满他另娶他人的皇太后,此后他便凭借一技之长从了军,杀敌立功,望一日能够面圣,告御状。
萧闫一点想遮挡皇室隐秘的意思都没有,立马让人找来皇太后对质。
将军一脸恨意地注视这个恶毒的妇人:“明明是你先弃我而去,反倒怪我娶妻生子,杀我妻儿,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毒妇!”
皇太后颤颤巍巍地指着眼前人,备受打击,满脸难以置信,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你不是未娶吗?还有那桃花……”
“未娶?”将军嗤笑一声,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也对,自我亡妻离世,确实未续弦,可这是谁一手造成的!”最后一句接近嘶吼声,像是多年积压的仇恨喷涌而出。
“桃花吗?那是为了铭记你杀妻儿的罪行,我君无羡就是死,也要为我妻儿讨回公道!”
“不要一脸无辜的模样,真让人作呕!是不是以为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毕竟你还特意嘱咐杀手不要伤我半分,这简直是深情厚谊,令人感动!呵!”
君无羡步步紧逼,看见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皇太后,泛红的双眸中闪过快意。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苟活于世就为了这一天!
往事在眼前对自己只有憎恶的男子的刺人的话语中逐渐清晰了。
对呀,是她买凶杀人的啊!
自己怎么忘了,可是那些人该死!
她又有什么错!不不不,现在被萧闫知道了,怎么办,他一定会趁机除掉她的。
卢氏眼底尽是疯癫之色,神情变了又变,明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七色散毒发之兆,此毒可以摧残人的心智,长期服用可致人神经衰弱,记忆错乱,乃至疯癫。可在幽幽后宫,谁又能不留痕迹地让堂堂原皇后,今天的皇太后服用此毒,就难以得知了。
一干朝臣见皇太后这样子,只觉这是心虚之态,也就明白君无羡所言非虚,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好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自带上位者的气场,不怒自威。
臣子纷纷噤声,连激动的君无羡也垂首以待这位新君的裁决,仔细看会发现,他脸上只有大仇快抱的快意和对那毒妇的怨恨,并无忐忑之意,似乎提前得知了最后结果。
萧闫淡淡地瞟了一眼众人,冷声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皇太后犯下如此罪行,朕饶你不得。从今日起,卢氏被贬为庶民,交由大理寺查办。”
说罢,给了身旁的徐公公一个眼神,便起身离开,丝毫没有给卢氏纠缠的机会。
徐公公会意地尖声喊道:“退朝!”
君无羡连忙一掀下摆,朝萧闫离开的方向跪地,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语带颤音:“谢皇上!”
一旁的卢氏脱力跌坐在地,本就没血色的脸更是面如死灰,神情呆滞,任由侍从将其拖走。
其余朝臣没想到,此等大事,新帝居然三言两语就定了音,而且丝毫未曾有过偏袒之意,骤然心生敬仰。此事传至民间,更使新帝的威望上了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