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行到了平南将军府,将军夫人身边侍候的大丫环兰香将她引入内堂,将军夫人端正的坐在主位上,闭着双眼口中默念着佛经,一旁的案几上正点着安神静气的檀香,肖家宜上前行礼。
“媳妇儿拜见婆婆。”
将军夫人才睁开眼似乎没看她又似乎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念被肖家宜打断的佛经。一旁的老嬷嬷眼光毒辣的看着肖家宜,像是要将她从内而外剥个干净。
肖家宜被看的心慌,这名义上的婆婆没叫她起来,她也只能跪着。
叶风凌也在堂内,此刻也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茶杯里的茶,老夫人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她姑母当她女儿一般的疼爱,她自然可以自由些为肖家宜解围。可这是在夫家,她做媳妇的若还用撒娇那一招定会被婆婆诟病,她就是有心帮这个嫂嫂也是有心无力。
更何况……叶风凌酸涩的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女子。
肖家宜顺着叶风凌的目光才发现下首坐着一位娇媚的女子,可现在她跪着,不宜动作太大,因此也只是看个大概。
檀香的烟直直的飘起,再飘散开来,许久老夫人念完佛经。
“起来吧。”眼睛没有看肖家宜,而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嬷嬷,随后眼中闪着精光,面上却不动声色。
叶风凌忙上前扶她起来,亲热的唤她嫂嫂为她上茶。
下首坐着的娇媚女子,手中丝帕捂着嘴,调笑。“姐姐与嫂嫂的感情真是亲如姐妹,真是让妹妹嫉妒。”
肖家宜这才看清了这个女子,唇红齿白样貌也算上乘,可一双大眼看似娇媚无辜偶尔闪射出算计的光芒,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女子一身妇人装扮,妆容极为精致恐怕是哪家夫人,或是贺东泽的妾室,只是这恐怕不是个好相处的。
叶风凌的面露苦涩,看着肖家宜的眼也是万分委屈,道:“这是相公的四姨娘,媚如。”
肖家宜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四姨娘她是有所耳闻的,贺东泽后院虽然有姨娘但前三位也算是安分,又因无所出对叶风凌也是低眉顺目。这四姨娘是半年前入府,一双媚眼生的楚楚可怜,笑起来又媚态横生,入府后极受贺东泽宠爱。
据说是贺东泽与友人出游时在街上偶遇,一见倾心。
叶风凌曾因为这个媚如在她面前红过好几次眼,肖家后院单纯,后来在谢府里她又让着柳诗婷,女人间耍心机斗心眼虽然有所耳闻,因着她一直对柳诗婷退让也从未亲身经历过。可叶风凌出身丞相府,家大业大府里旁支嫡庶没一个单纯的,能让叶风凌这个在大染缸里泡大的人在自己面前红眼,怕是这半年来受过不少这媚如的委屈。
想到这里,肖家宜也不客气道:“这位是府里的四姨娘?怎么几日不见这般没规矩起来?你因着是二少爷的妾与风凌之间姐妹相称,可这分位上本夫人只有风凌这一位弟妹。”
说罢,肖家宜又教训起叶风凌,端了十足的正房气势。
“你也是个疏忽的,掌着府里中馈连个规矩都立不好,这下人这般没大没小你还由着她?一大家子没了规矩,下人岂不是要翻天?!”严晓虽然是平南将军的义子,但平南将军府也是称他为大少爷,二少爷自然就是贺东泽。
“嫂嫂……”叶风凌眼睛更红了几分。“嫂嫂教训的是……”
那媚如脸色颇为难看,随即又转念媚笑道:“是奴婢疏忽,奴婢出身下贱必然是攀不上将军夫人这高枝。”
“那见了本夫人为何不行礼,还坐着。莫不是要拉出去上了家法才懂得规矩方圆?!”肖家宜面露凶色,向门外候着的奴才喊道:“来人!”
“行了!”将军夫人这时才开口制止了肖家宜,面露不善道:“大媳妇留下,你二人都下去。”
叶风凌与媚如赶忙应是,媚如退下时给了肖家宜一个得意的眼神,你再风光又如何?老夫人如今可是向着我。
肖家宜没有管媚如这些小动作,反而有些诧异,自然也明白将军夫人的意思,将军夫人年轻时也受过妾室的气,将军去世后将妾室全部送去了别庄里,中馈交给了叶风凌自己清静起来。贺东泽后院里的妾室她是十足看不上眼的,妾室进门时就教训过不允许她们在她眼前出现。可现在这个媚如堂而皇之坐着,无视礼教规矩,她竟然还帮着她?!
想着叶风凌一脸委屈难过,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内室只剩下将军夫人和肖家宜两人,老夫人手里的佛珠转来转去,盯着肖家宜眼中有些许探究。
“家宜,你且实话回我。”良久,将军夫人闭上眼不再看她,开口道。“阿晓回京已有多半年,你与他可曾圆房?”
肖家宜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跪在她刚刚跪的蒲团上。“请老夫人责罚。”
她不能在这件事上欺骗她,这半年老夫人旁敲侧击提过许多次子嗣的事情,老夫人这时候问这件事必然是看出了什么。
“放肆!大胆!我念你嫁阿晓迫不得已,后对又阿晓情深意切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疼爱,可你又做了什么混事?!”将军夫人虽然早有准备但真的听见她承认心中还是气恼。“你从前的那些个事我不与你计较,可你现下连个爷们儿都伺候不了,你当你是多金贵的黄花闺女还要端着?!难不成你伺候不了还得找个老嬷嬷教教你?!”
这话说的很是直接,点明了她曾经嫁过人不说,还说了她不懂为妻之道,对女人来说这是最直接的侮辱,即使是肖家宜已早有准备也差点没受住。早上严晓的话她已经有了准备,子嗣的事一日不解决将军夫人是不会放过她的,严晓已经快三十,只比贺东泽大了一岁,贺东泽的小女儿已经会跑会跳,严晓这里和她还没个音信,将军夫人真心为他把他当亲儿子一般对待肯定会为这是愁心。
要说将军夫人眼前唯一一块心病,那就是严晓膝下虚无,后继无人。
“机会我也给你了,这大半年阿晓对你百依百顺,捧在心尖疼着宠着,谁知你还拿起乔来。我今日就要治治你这金贵的毛病,免得你以后越发不知好歹!”她本来也是对肖家宜颇为欣赏,毕竟曾经“同病相怜”过,可现在看这样子,将军夫人甚至怀疑肖家宜在谢府不受宠是她自己不会服侍相公,才引得相公另寻温柔处。
肖家宜连连磕头认错,暗地里手使劲掐着自己大腿,逼着流了两滴珍贵的眼泪。
“老夫人教训的是,家宜谨遵夫人教诲,定不会再做出这等有违妇德之事。家宜犯下大错,求老夫人责罚。”现在连婆婆都不能叫,就怕她听了火气更旺。
她现在只能是认错,将军夫人一心认为是她不愿意也是情有可原,严晓白日里对她的“宠爱”人人看在眼里,他又正值壮年血气方刚,若说是严晓不愿意傻子都不会信。那两人一直没圆房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她不愿意,严晓作为好丈夫只有疼爱她的份,这样将军夫人的气就会更大,一个男人连这都能为她忍了,她的罪就更大了。
她眼下除了可怜兮兮没任何出路,严晓前一夜让她只听他的,早上又让她顺着将军夫人,她只有服从的命。
看着肖家宜下面说的情真意切,绝美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子,将军夫人心下软了些,刚刚一通训斥心里本就舒坦了些,可想起这荒唐事随即又硬起心肠,毕竟严晓不是她亲生,她也不想多干涉他房里事,只想着这个贤惠的媳妇能替她分担些,小夫妻要怎么打着闹着她都没意见,唯独这件事她绝不能妥协。
她甚至已经对肖家宜放任到只要有个孩子,男女都无所谓的地步。毕竟在她心里,亡夫的家业还是要由自己的血脉来继承的。
这个义子替她守住的亡夫的基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后继无人,否则她愧为严晓义母,百年之后也无颜面对严晓的亲生父母。
可这个媳妇儿这半年来竟敢下这种混账事,她再不给她点颜色,她真以为在将军府里可以无法无天了。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切不管你曾经如何今日你已经是严家的媳妇儿,身上就担着为严家延续血脉的责任。阿晓孤身一人,为你夫纲破尽,你但凡有些良心就不该如此对他。拿着捏着不与阿晓同房,我且问你,你可还有脸面对他严家的列祖列宗?!”
肖家宜听着,跪趴在地上颤抖,却没了话反驳。
她知道将军夫人说的话没有错,她也不能反驳她任何话,归根结底将军夫人都是出于对严晓的爱护,这要是轮到贺东泽身上,等不到半年说不准会带子休妻。
毕竟缔结婚约,却不愿意服侍丈夫,已经是犯了七出之条。
原来严晓让她顺着将军夫人,为的就是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将军夫人已经怀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