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带兵出征第六日,三皇子夜宸生擒到叛徒南宫,地牢审问一日无果,最后南宫以命不久矣为由让侍卫给些酒放火烧了地牢,临死之际口中大喊冤枉。
火烧一夜,等扑灭之后南宫早已烧死而亡,夜宸生让侍卫用草革包裹尸体抛下悬崖,南宫叛国此事,告一段落。
第九日清晨夜逐阳率兵归来,北部族长被擒,地牢烧毁,故先将其关在马厩轮番看守。
主帐内。
夜逐阳眉心紧拧看向夜宸生。“这南宫就这么死了,什么都没盘问出来?”
“嗯。”夜宸生回答。
“看来你没尽全力啊三弟。”夜宸生的话让夜逐阳很是不屑,一个小小副将不仅没问出什么还把地牢烧了,传出去真是丢皇家脸面。
男人不作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掉里面的水。夜逐阳继续追问。“那个张小后来找到了吗?”
夜逐阳话落,夜宸生就扫向屋内众人,慢慢放下杯子回答。“没有。”
“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这般牛鬼蛇神之事也能在军营发生,三弟,你这驻军首将怎么稳定军心的。”
夜逐阳话里带有明显的责怪,夜宸生面色无常。“大哥,那日抓到南宫就是在张小的屋内,之后此人就离奇失踪。且侍卫在屋内搜到大量易容用品。”
男人话落挥手,季夜了解让人把东西拿进主帐。
“南宫受审一直喊冤,甚至直言李卓并非他杀。我开始一直未留意,直到晚上那一场大火,我派人去找张小,此人就失踪了。在这前不久,季校尉曾从胡副将手里救下其人,现在南宫死后她却不见了,大哥,懂我意思吧。”
夜逐阳自然明白,他不言不语等着夜宸生的下文。
“京都传言五弟的消息灵通,所以你们回来后我便拜托五弟查了查张小的背景,正好大哥问起,五弟你便说说吧。”男人缓缓道来,把对准自己的矛头慢慢的换了方向。
“三哥说的那人,我确实查了查,此人没什么特别,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除了在刘将军手下当军医,这个人在没有其他线索,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夜绍东缓缓说道,身后的赵奕看眼周生,加了一句。“殿下,您忘了吗,周生私下经常去找张小,好像一直认识。”
赵奕话落,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周生,独独夜绍东开口呵斥赵奕。“我们说话的时候,你有开口的权利吗?”
“殿下恕罪,卑职一时口快。”
“滚出去!”夜绍东大声说到,赵奕不敢抬头大步离开主帐,屋内的氛围更是紧张,季夜玩味的看着众人。
屋内温度降到冰点,夜逐阳瞥向夜绍东。“五弟,你这意思,是说张小是我的人?”
“大哥,这话我不敢乱说。”
“照你的话,他即是我的人,那么,他完成了任务怎么还会失踪,我应该打赏他,而不是让他消失。”
“大哥,不要总往不好的方向考虑,现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是猜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也需要些时间,我们现在只要找到张小,谜团也就能逐一化解。”
话被夜绍东驳回,夜逐阳握拳,他斜睨夜宸生。张小有没有失踪,他最清楚了。
可是…
怒不可遏的盯着周生。“你和张小什么关系?”
他着实没想到夜绍东的情报如此高效,内心慌乱。“殿下,别听赵奕片面之词,卑职是无辜的,卑职和那张小没有任何关系。”
跪在夜逐阳脚边,周生辩解。
“那你去张小那干什么?”夜宸生问道。
“卑职只是去问问南宫的伤。”
“你在主帐就见过他,大可以直接问,怎么还要去问军医。而且,那日我去过那里,并没有看到你。”季夜又填了把火。
周生被问住,他下意识的看眼夜逐阳。张小是谁的人大家一言一语中早有了判断,这些都是聪明人,此刻还在义正言辞的盘问,不过是夜逐阳想找个替罪羊,夜宸生找背锅,夜绍东…划界线罢了。
“殿下,卑职是清白的,卑职和张小都是清白的。”周生不甘心,他头磕在地上大声喊着。“清白的。”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狡辩!”夜逐阳起身走到周生面前直接扇了一巴掌。他早就提醒过周生做事谨慎,没想到他还是给夜绍东他们留下了把柄,若是再让他们知晓张小是陈家人弄进军营的,在查到那个替自己卖消息的男人头上,不仅又在陈百通面前抬不起头,而且皇子叛国的罪名也万万承受不起。
想到此,夜逐阳狠狠瞪了眼周生,策划了这么久的计划全让这小子毁了,男人怒不可遏又踢了周生一脚。
“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生不甘。“殿下…”
“闭嘴吧!”夜逐阳呵斥一声,夜宸生和夜绍东对视一眼,后者弯着嘴角开口询问。“大哥,我看这和周生好像也没多大关系,可能也只是认识,要不我在查查,这军营中没结果外面总会有些线索,到时候水落石出,也能给周生讨回公道。”
夜绍东的话不轻不重,夜逐阳恨得牙痒痒,他看眼夜宸生和季夜,咬着牙说到。“没想到是我身边的人出了岔子,真是极大的耻辱。此事先就这样吧,我们明日出发先把那小王带回去看父皇怎么说,然后再去找那张小。”
男人看着夜宸生,夜宸生手指轻击杯身,沉默片刻点头。“也好。”
一场闹剧结束,夜宸生身旁的季夜看眼还跪着的周生。“大殿下,那这周生怎么处理。”
明知故问!夜逐阳拧眉。“既然是我身边的人,自然我会处理。”
“处理,不至于吧,周生也只是认识张小而已,张小呢也未必有错。要不这样吧殿下,周生先关在我这里,校尉执掌军法律例,我也尽我所能。”
话咬的紧,在插手反倒不利,夜逐阳摆手示意,也算应下。
此事不了了之,夜逐阳看眼脚边的人,甩袖离开屋子。剩下的两个皇子也起身,二人对视一眼,不在多说也回了各自营帐。
夜绍东抬手挥开帘子,帘子内的大脸盘就笑眯眯的盯着他。“殿下回来了。”
“嚇,吓人。”夜绍东吸口气,抬手弹下赵奕的脑袋。男孩摸摸头,他给夜绍东让了条路,跟着男人来到桌子前。“殿下,周生被处置了?”
“嗯。”
“怎么处置的呀?”
“交给季夜了,先关两天回京决定。”
闻言,赵奕撇撇嘴。“活该。”
“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最善良吗?怎么周生被关押了你还高兴?”夜绍东把斗篷摘下。
赵奕接过斗篷。“他那种人不值得可怜,都是从羽林军出来的人,自以为成了皇子贴身侍卫就比别人高一头,论官职他还没白中护军高却总是不对白中护军使用敬语,还欺压王怀大哥,我们同期的人早看不惯他了。”
“哦,还有这种事?”
“自然。若是殿下到神武门前询问周生此人,他们没几个愿意说的。”
夜绍东笑笑不在言语,他拿起边上的竹简开始翻看。
今日他与夜宸生联手,即是再次调平双方势力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丝生机。此次南宫的事,本该由他和南宫一起调查却被夜逐阳临时拉到战场上去,作为南宫的长官夜绍东定被牵扯。所以联手是必须的,这样既保证自己在皇帝面前不留下失职之错,也能插足季陈之中稳定自己,一举两得。
挂好衣服的赵奕见男子安静读书便不在打扰,退出屋子站在门口,他看不远处的校场人声鼎沸,耐不住好奇跑去查看。
在马车上从睡梦中清醒,张小坐起身子看向边上的季童。“这是去哪?”
“京城。”
闭目养神的人丢了两字就没了话,女子听后不在多言,车内安静。
摇摇晃晃的走到黄昏,回京小队在驿站停下,王怀清点人员结束来到马车边。“公子你们先下来吧,等下吃些饭后我们连夜赶路。”
季童下车,她依旧一身男装干净利索。“现在还有多少里?”
“六百里不到,后日宵禁就能到城门。”
话落,王怀目光看向季童身后面色苍白的张小。“吃完饭劳烦公子给她上药,殿下吩咐,黄昏之时外涂。”
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木盒递给季童,她没接那盒子,看着王怀的眼睛不说话,男人自觉的别开视线。都是季氏的人,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季童最为清楚。
伸手拿过盒子,季童点头应下,王怀松口气扭头离开。
吃完饭,一行人又一次上路,马车颠簸导致衣服摩擦皮肤让张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夜宸生给她戴上南宫假面,为了瞒过那些人的眼睛南宫要受的刑张小一样没少,所以她现在浑身的伤痕,后来地牢起火,大火烧到她脚下,王怀才把她救出来安置在马车中。被救了性命本该感谢,可张小感受到的只有冷漠。她缩在角落里忍着浑身剧痛,直到马车轧过树根,车身剧烈摇晃后,张小红了眼眶。
“把后背露出来。”
一直闭着眼睛的季童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盒子的,她手拍在张小的肩上,女子忍痛回头看眼,默默的脱掉上衣露出后背。
直到背部全部展露在季童面前,那些泛紫发黑的伤口让季童唏嘘不已,这个夜宸生,下手够毒辣,不至于皮开肉绽但也不让张小好过半分。
用小木勺挖了药膏涂抹在张小背部,女子哆嗦一下,季童抬眸手上劲道不变。直到把背上的伤口都抹上药膏,女子松手张小才舒了一口气。
“剩下的自己抹。”
手里盒子一扔,季童就靠向后边不管不顾。张小借过挖了一大块狠狠摁在胸前的伤口上。
束缚的白绫不见了,也不知是谁撤掉的。反复摩擦着伤口,张小眼睛又开始泛红。
重复了不知道几次,等她又挖了一大块药膏后手就被人握住了。
“不要浪费东西,这很贵的。”
“这算什么,我只要闻一闻就做的出来。”
抬眸看眼张小,季童夺过盒子。“那你自己做吧。”
“那你放我走。”
“放不放你走轮不到我做决定。”
张小伸手。“轮不到你就把药膏还我。”
季童眸子抬起眼神凌厉。这是季夜随身携带的外伤药,此药是她母亲曲涵找了最厉害的医师亲自为季夜做的,这不仅是一份药膏更是母亲对儿子的感情,如今被张小这样糟蹋,季童能不气?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临走的时候季夜告诉她让她把这药膏给张小用,毕竟是女孩子,身上有疤不好看,季童百般不愿意没想到他却给了王怀。当王怀把药膏给她,季童就知道季夜又拿心软逼她,无奈给张小上了药后,如今却成了这般…
“哼,罚酒我还吃的少吗?”
张小也不甘示弱。眼见季童抬手,张小脸微侧决定承受这一下,可最终都没等到那一巴掌。
“你…”
“看你受伤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这药膏我不会再给你,本来也是我的东西,想不想给你用也由我来决定。”
闻言,张小眉头紧缩。“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吗?烦不烦?。”
里面的争吵惊醒了坐在车辕浅眠的王怀。两个女人还在争吵,驾车的侍卫看眼王怀,男人摆摆手换个姿势继续浅眠。
车内气氛凝固,张小揪着衣领怒视季童,心里却觉得委屈。
“我帮你南宫挨了打,我多用些药膏发泄发泄情绪不行吗?我不过就是被人胁迫才干出一些错事,可我又没害人。”
看女子脸蛋上的泪花,季童烦躁不已。“你挨打受罪觉得委屈,被人利用觉得难过,你没害人?那我问你,那五千亡魂是谁害死的?”
“你为了一个人活着,一份情报,一张密纸就交给外敌,你觉得你心心念念的人平安了,可有想过那奋战在前线,为了杀出一条活路的人有多难!他们没有活着的权利吗!他们没有家人吗!他们不委屈吗!”
季童怒吼,指着张小大声责问。“哦,对。你还是个医师?你的医德呢?你为了一己之私断送五千生命,你还能称得上医师吗,你配吗?你可以说你是被陈家人利用,因为陈百通那狗贼只知道权利,利用人的软肋是他惯用的手段,但是在这一刻,那五千人都死的那一刻,身为医师,张小,你和陈家人一样让人恶心。”
季童的责骂让张小失声,她不理解季童为何如此激动,她只知道当季童提起医德二子时,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对,你说的都对,可我也是人,我难道看着我最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吗?”
“所以你抛弃了医师选择了私利。看来我师傅的优点你是一点都没有学到。”
“我…”
没有等她说完,季童便转身闭眼,这样的人她不愿多看。
身处军营近两个月,南宫本就没落得好差事,所以季童也只能在百夫长手下干活。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士兵住在一起,她不仅要时刻提防的同时也渐渐看清了现实。都是权利和金钱的一场游戏,大家作为棋子只能拿命来赌,赌赢了战争结束回家农作,赌输了命也就没了。
所以季童比谁都知道那些低层将士有多珍惜仅剩的生命,以及对家对故乡的怀念和盼望。处得久了,季童便成了其中的一个兵。
还记得大军出来之前,刘将军曾对所有人说:打赢这仗,你们就立功了,立下了功,就能见到你们婆娘和兄弟,兄弟们,必胜!
这景象犹如昨天,站着欢呼的人们高喊着口号,大军有说有笑季童融入其中,但下一秒,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无头尸体,有人抓着她的脚脖子喊:逃兵,逃兵,你也该死在那里和我们一起。
血红的眼睛盯着季童,只有半截的身子直往季童身上蹭,张开血口一下子咬在季童脚踝处,女子哆嗦一下,梦醒了。
捂着眼睛平静了一会儿,这段日子一直在反复做梦,季童心力交瘁,她不知道这日子还要过多久。
来到外面,打马的人回头看她出来唤了一声。“公子。”
车辕前的王怀早已不在,季童坐在他坐过的位子上。“走了多远了?”
“快到临州了。”
“过了临州还有多远?”
“过了临州就不远了。”
季童没在说话,侍卫看了一眼,微笑询问。“公子这是想家了?”
被一个小小士兵看出内心,季童也回以一笑。“可不是。”
“看公子这么憔悴,卑职就给你唱首歌儿吧。”
“行啊。”
侍卫清了清嗓子。“山连山,路边路,将士亡魂归家处。
河流水,好泥土,花儿盛开安乐处。”
一首边疆小调让季童陷入沉思,待侍卫唱完,季童看向他的拉缰绳的手,以及两人中间放着的无数朵水养小花。“这次专程回京,是送'他们'吗?”
“对,送他们回来,自己也能回乡。”
季童看他。“为何?”
侍卫将挡着的半个身子转过来,左边的半个肩膀都让削掉了,袖子空落落的飘在空中,季童惊讶,但男人自己却不在意。“比起他们我幸运太多,有时候自己想想,觉得不如和他们一起死了算了,可是反过来想,总要有一个人留下给他们收尸不是吗?”
侍卫的话触及到了季童内心,她突然开始释然。“是啊,可不得有一个人给他们收尸。”
二人不在说话,侍卫握着缰绳目视前方,王怀骑马过来看到季童嘴唇蠕动。“公子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不久。”
王怀坐在马上,季童看眼指了指。“一会儿分我一匹马吧。”
联想到昨晚的争吵,男人点头应下。
几人说笑着聊着天,车内的张小却抱着自己默默无言。
行走几十里,小队再次停下歇息,张小从车内下来,王怀招呼她吃饭。
胡乱的吃过饭回到马车里,角落里的木盒子引起了张小的注意,她拿起来打开盖子,里面挖的小坑还在。
把木盒子放回原处,张小撩帘看向正上马的季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最后还是缩进角落去了。
外面,季童和王怀并排而行,经过王怀询问,季童将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她的事殿下也和我说过,毕竟我是南宫,我有必要知道。”
“殿下说了也好,这样你和她之间也有个清楚的界线。”
回头看了眼马车,王怀接着道。“不过有一点疑惑,这丫头没在接头人面前告发你。”
“可能是顾及我是女子所以没说,毕竟南宫可是叛国罪。”
“这点,公子还真是该谢谢她。”
女子闻言斜眸。“是吗?”
面无表情的看着王怀,男子自知失言抬手。“属下嘴拙了。”
“我只是问问你,按道理我确实该谢谢她,你说的没错。”
“那公子是怎么打算的?”
问到这里,季童转头看眼马车抿了抿嘴。“让我亲自找她道谢我做不到,那盒药就给她吧,算是道谢了。”
话落,她拉了拉缰绳让马小跑起来,王怀看着季童背影笑笑。这大小姐的脾性,还真不一样。
小队历时一天一夜,宵禁前一刻小队回到了京城城门下。
进城门后,宽阔的主干道上空无一人。绕过京城前门的百年古树,远远的季童就看到了有人在岔路口等着他们。
打马跑过去,季童抬腿跳下高马大步过去抱住了中年男人边上的妇人。“娘。”
曲涵亦紧紧回抱。“死丫头,你让为娘好担心啊,怎么就上了战场了,你说你回不来怎么办呀。”说着眼泪就留了下来。“你担心死我了,你这孩子。”
看到夫人落泪,边上的季龄拧紧眉心,不过边上王怀站着,季龄也不好意思拉开季童。“听说那边几乎摆平了?”
王怀回答。“是的,丞相大人。这是我家殿下给你带的信。”
取下发簪递给季龄,季龄拿过就拧开了机关,卷纸藏在里面,他取出来把簪子还给了王怀。
“那个女的也带回来了?”
“是的。”
“宸生要怎么处置?”
“殿下没说,让我先带回去关起来。”
“也好,不早了,你们从西直门进回府休息吧,那边打点好了,不会惊扰皇帝。”
季龄安排妥当,自然省去了很多麻烦,王怀抱拳谢过季龄带队离开,季童也重返季府。
今夜,是个团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