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站在永宁宫门前半晌,看着那颓圮的宫殿像是蒙了尘,曾经有太多的记忆都在这里,花重不由长长的叹息……
推开门,宫内空无一人,花重看到宫内所有的东西都像段慧娴在的时候一样,花重想起韩景芝、想起顾双城、想起段慧娴每一个人的一颦一笑,威严与气势。承载着太多故事的地方,看上去就总是会有那么点悲凉!
层层幔帐之后,花重找到了那道身影,一身紫色的衣袍家常,像极了当年温纯如玉的翩翩公子!
叶永嘉缓缓的睁开眼睛,面前段慧娴的画像依旧充满莹莹笑意,满堂海棠花树下慧娴那笑意灿烂的如朝阳。永嘉似乎感受到花重的气息,回头一看不由有些惊讶。
花重勾起嘴角,“多时不见,此刻再相见反倒是有了几分自然和随意!”花重走上前看到那画像,“这是出自你的手笔?”
“果然还是你慧眼识珠!”永嘉笑道,“当年为了画这副画像,我整整用了一个下午。慧娴也就那么毫无怨言的站了一个下午,你可知为何?”
“定是慧娴的眉眼,你画不出!”花重看着那每一笔都好像用尽了心思,“把慧娴描绘的那般美好,自然是要费些功夫的!”
叶永嘉摇了摇头,“不!因为当年我眼前满是你的影子和眉眼,看着慧娴的相貌,落在纸上却变了样!”
“永嘉……”
“花重,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生爱的到底还是你,但是我爱你却无法成为相约到老的现实。因为我有了慧娴,她跟我受尽苦楚,奔波劳碌,为我平定天下,坐拥江山。我不能没有她,原则和道德上不允许,心里和感情也不允许!”永嘉笑着道,“就好像同时爱上两个人,却只能和其中一个厮守到老!”
“我这些日子有时候回想起灵山雅集的时候,那些闪着光芒的日子像是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没有了!只有那几天才是我们全部的联欢!”
花重看向永嘉落寞的侧脸,“永嘉,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永嘉不禁笑了,“是后悔我当年夺得丛嘉帝的帝位?还是后悔我废了慧娴的皇后之位?亦或是后悔放弃了你?花重,我想我这一生都是别无选择的!到了此刻,我终于可以自己做回主了!”
花重不由皱起眉头,耳边竟然传来战鼓……
“永嘉,你……”
永嘉一脸刚毅,“朕已经下了命令,打开城门,迎西凉无言入主万安城!”
“你这是要禅位?”
永嘉摇了摇头,“朕只想见见他!”
西凉无言金色的铠甲在黑云压顶的天气下也显得有些无光,苍白的脸色依旧。他抬起头看着宫墙上一身紫衣的叶永嘉,在他的印象中曾经年少,他也曾一身紫衣,这般飘逸……
永嘉扫视过那些士兵,每一个人的脸上表情各异,他从心底不由的笑了,到底是什么让战争这样盛行?是野心,是贪婪,还是为了那些家中的妻儿和一生的凌云壮志?
永嘉张开双臂,“花重,我突然有些累了!”
花重看着永嘉的侧脸,想不到国破宫倾的场面再次在自己的面前上演,只是这一次她以另一个身份陪在了永嘉身边,而不是亲手葬送他的性命。不论哪一次,他都那么气定神闲,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若是累了,就歇一会吧!”花重笑道,“或许你禅位以后,会有更多的机会休息,或许也会见到珍儿和信阳公主!”
永嘉灿烂一笑,把明珠摘下来塞进花重手中,“把这颗明珠交给沉香,告诉她往事已矣,那些年少的誓言,其实我一直放在心上,只可惜今生无缘再见,若是有来世身为自由人,我再来找她!”
花重刚接过那颗明珠,只见永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的双手握着插在腹部的匕首,血液喷涌而出,溅在花重的白衣上。花重呆呆的站在原地,永嘉靠在她的肩头,缓缓滑落在地上……
花重接住永嘉的身体,突然泪如雨下!
倾盆大雨冲刷了所有的血腥,花重的心中不由升起阵阵悲痛,那些闪亮的时光突然成为了一种回忆的时候,那人生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花重看着永嘉手中紧紧攥着的宝蓝色翠竹香缨,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
“穷尽前生今世,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一个香缨而已……”
陵帝御驾亲征成国万安,永嘉帝大开城门使其入,立于宫墙无语,淡漠良久,自尽于宫墙之上。万安无战,百姓无伤,永嘉帝之慷慨传于后世!陵帝感念其德行,厚葬与帝陵,其手中的宝蓝色翠竹香缨无法取出,遂,随同入葬!只是那颗曾经奉为万安城代表九千岁身份的明珠,不知去向!
数月后。
关外的夕阳给地平线镀上了一层金边,草原铺上一道瑰丽的颜色。有羊群经过,一会聚集在一起,一会又四散开来,像是天空中被风吹开的云朵。在这一羊群之中,一个孩童快乐的其中玩耍。
“沉香!”
女子回过头,肌肤赛雪,发丝落在脖子上几缕,总是有种不经意的妖娆和诱惑。但那一身普通家常的衣服实在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同,除了美丽!
“子歇,你怎么来了?”信阳公主站起身走过去,“珍儿还没玩够呢!”
子歇瞟了眼在羊群中的珍儿,不禁皱起眉头,“真希望珍儿可以永远这样快乐下去,我倒是希望他可以平凡的再这里度过一生。”
信阳微微一笑,“珍儿年幼却历经波折,我想永嘉把他托付给我们也是想要他再与皇室无缘吧!不过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宝叔家吗?怎么会到这来?”
子歇摸了摸信阳的头发,神色有几丝凝重,“沉香,有故人传来消息……”
信阳不由皱起眉头,心中带着一丝紧张,她已经听说了成国的形式,包括段慧娴的死,否则珍儿也不会被送过来。
信阳平稳了下情绪,“你说吧!”
子歇拿出那颗明珠,“这是花重派人送过来的!成国已亡,陵国代之,天下将倾!”
信阳突然间涌出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摘下腰间的明珠把两颗放在一起。历经岁月的沉淀,似乎什么都没有变,明珠还如当初那般绽放光泽,但……
“永嘉……”信阳泣不成声,握着那两颗明珠跪在地上。世上再没有叶永嘉这个人,那个曾经自己爱而不能,辗转反侧的人,那个让自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人,那个曾经困扰自己多年,那个想听到又害怕听到的答案。一夕之间全部毁灭……
子歇抱住信阳,“你还有我!”在这个世界上,叶氏已经再无亲人,信阳只有子歇!
信阳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子歇,“他还说了什么?花重还带了什么话?”
子歇拿出手中那把参商剑,“永嘉说,若是来世身为自由人,再来找你!”
“姑姑!姑姑!”珍儿跑过来看到信阳满脸泪痕,“姑姑,你哭什么?”
信阳把那两颗明珠戴在珍儿的腰间,“珍儿,从此以后你我可真的就要相依为命了!”
珍儿皱起眉头,看到那颗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明珠和参商剑,心中不由一震。但却笑着闪动着泪花,“姑姑,珍儿恐怕要一辈子和姑姑在一起了!”
那明珠父皇从不离身,参商剑也未曾离开过他的眼前,如何会来到这千里迢迢的关外呢?答案只有一个,珍儿的心中带着丝丝落寞,看着那夕阳西下微微一笑。父皇,再见了!
夜晚,星空璀璨。
信阳站在湖边,那一块碧蓝的湖泊像是上天遗落的仙境。信阳把手中的花灯放在河中,看着那花灯渐行渐远,只留下一道光亮。信阳拉起珍儿手,“永嘉,其实你错了,身为六界生灵,哪里有自由的呢?”
珍儿撅起嘴,“姑姑,那什么才是自由的呢?”
信阳一愣,轻笑,“做一场梦吧!只有梦是无拘无束的。”
好!来世就做你的一场梦……
那花灯慢慢的再在水中凋零褪色,但依稀看得出上面一行秀丽的字迹。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