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拂晓,沈清颜便起身了,并非认床,而是这深宫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也许这宫中就是让人有点窒息,想着以后要日日住在这里,真怕会夜夜失眠。
迈出碧祥宫的门,随着小路往前走,来的时候已经听公公介绍过这周边的环境,碧祥宫居东,左边是通往御花园,右边的尽头是禁宫的,对于禁宫倒未提及。心中对于那人人避惧的禁宫倒是很感兴趣,遂往那边走去。宫中守卫森严,按理说这周围应当是有侍卫把手的。可这一路走来,却不见一人,甚是古怪。
走到尽头,果真见到一宫殿,心中很是奇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禁宫,此宫殿大气磅礴而不失内敛清秀,丝毫不像冷宫那般的荒凉。门匾上“永宁宫”三字龙飞凤舞,大气而威严,字迹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宫门前种着几株柳树,并非奇怪这个季节还有柳树,毕竟皇宫中什么稀品都有,只是心中生疑着这深宫内院,繁华之地为何种这寓意清凉之物,走进正殿就见一巨大屏风,是真人般大小,以白纱遮住之物,按理而推应该是这宫殿的主人的画像,旁边提了一词:“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此词可见是女子所书,其字清秀娟丽,却不失男子的飘逸与刚劲,字中含情词中含意,现在终于明白为何门前栽柳了,心中不觉苦笑,折柳究竟是留君还是送君。
沈清颜刚想扯开白纱,见一见这位主人的庐山面貌,便听见门外有声响,连忙躲在了屏风后面,屏住了呼吸。
门被推开,听脚步声该只有一人,这人走到屏风前,沈清颜连忙用手捂住鼻子,生怕被来人知道。这宫中有明令:秀女不得擅自走动,被发现者则按宫规处置。来人停站在屏风前,默默地注视着,良久深深一叹,准备伸出手扯开白纱,却突然止住了动作。屏风后面的清颜心惊不已,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这人是谁?是自己站出来,亦或是被他揪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门外又进来一人,此人该入门就开始指责站在屏风前的人,“为什么要伤害她,难道伤害她你就很开心吗?”
原来不是被发现了,心顺时一松,转而又想,这声音甚是耳熟,天啊,居然是他,那么屏风前的人又是谁?而他们说的她又是谁?又为何事争吵了?
屏风前的人微微叹息,撤回屏风上的手,“在这里不要谈这些事,有什么事等回龙阳宫再说吧!”
原来是他们,可真是有缘,若是听见一些不该听到的,这以后被发现,会不会被灭口?
“为什么不可以说?”来人情绪激动,奋力指责屏风前的人。
景浩云他可真傻,眼前之人可是一国之君,自古帝王心难测,你的性命可是在他一念之间。
景浩云继续说道:“你是怕惊扰母妃,还是怕母妃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原来这就是先帝的宠妃当今圣上的生母辰妃娘娘的宫殿,想起之前从宫门到内里的所见,这永宁宫表面虽然富丽豪华但是处处透出凄伤,就像门口那几株柳树,难道辰妃娘娘与先帝之间的感情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也许是吧,一代帝王又怎会像普通男子那般为爱不惜一切。
景浩轩眉头微蹙,看着眼前的人,神情一敛,景浩云回京以来,一直表现甚好,不争利不夺权,平日里也就出门看看美景,喝喝酒,唯一与自己有争端的都是因为她?难道他对她有意?景浩轩突然停止揣测,心中产生恐惧,若是真的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办?心中一阵苦笑,可是脸上却始终保持沉着冷静,阴冷的脸上见不到一丝感情。
景浩云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气愤,没有思考就捏紧右拳猛的朝景浩轩的打去,只听砰地一声,景浩轩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接下这拳。景浩轩不可置信,右手轻摸着被打的嘴,隐隐有血腥味,惊讶的看着景浩云。
而沈清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想起之前洛水边的事情,总感觉这与自己有关,遂准备走去去。拳打皇上可是死罪,加个擅闯禁宫的自己,应该可以分担一些圣怒吧。
接下来景浩云的一番话却使清颜迈不出脚步,只有愣在原地静静地继续听着。
“我今天就要让你母妃听听,让她知道她用生命保护的儿子究竟想干什么。辰妃娘娘当年与沈夫人乃是金兰姐妹,沈家为了你们母子牺牲多少,你难道不知道?”景浩云愤怒的看着他,“可你现在倒好,先设计诬陷沈家通敌卖国,后又逼沈清颜入宫,又以此胁迫沈家退出朝廷。这一桩桩一件件,你的所作所为,到底对不对得起你的母亲?对不对得起沈家?”景浩云发誓今天一定要问出个原因,其实内心还有一个奢望,或许,或许可以让清颜不进宫。
景浩轩听着,看来倒没小看了这位云淡风轻、温文儒雅的云王爷,这些事情他看的可真透彻。又想起他句句都是为了沈清颜,心里翻腾,这要不就是拿沈家与他绑在一起,要不就是真的为了沈清颜,这女人可真不简单,先有个玉子墨,再来一个景浩云,连那个景浩安都有意迎娶。“原来,云王爷是为了沈清颜才打朕的,看来日后朕是要‘好好’对待她。”景浩轩将‘好好’二字说得特别重,似在说给眼前之人听。
“皇上?”景浩云还想说什么,却被阻止。
“云王爷,天色已晚,你该回王府了,难不成要朕亲自送你吗?”景浩轩盯着景浩云,帝王威仪尽显。
沈清颜心中一阵气恼,这景浩云怎如此执拗,先前怎没有发现,他真是好心却办了坏事,那皇上可是与我仇恨大了,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但是想着他为了我可以与皇上争锋相对,心中确实感动。他倒是一片真心,而自己却无心相还,他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得罪皇上值得吗?对于娘亲与辰妃的事情,爹爹哥哥却始终未提,看来这其中还是有些隐情,自己要好好查查。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景浩云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见景浩云走了,沈清颜呼出一口气,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一不小心碰到屏风,发出一声响。
“谁,滚出来?”景浩轩神情冷冽的看着屏风,暗叫大意,若是有人行刺,这景域朝恐怕就该换皇帝了。
沈清颜十分懊恼,责怪自己的不小心,现在被他发现了,也只好出去了,任由他处置了。准备走出去时,却被一人拉住,来人在耳边轻语:“你欠我一个人情哦!”然后,潇洒的走出屏风,仍不忘回头坏坏一笑。
“皇兄,真是好耳力,臣弟可是自愧不如啊!”景浩安不羁一笑,双手环肩,微倚在屏风上,一副慵懒。
景浩轩见来人是他,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你?”仍是有些怀疑,他不是粗心之人,既有心藏身,又怎会轻易暴露自己。遂盯着景浩安,想要看透他。
“怎么?皇兄,我不就是一不小心,被你发现了吗?有什么可怀疑的?”景浩安痞痞的看着景浩轩。两人就这样久久的对视着,而躲在屏风后面的沈清颜,则心急如焚,这景浩安在这边多久了,怎么一点没发现。早知来人是他,自己宁愿出去被皇上惩罚,也好过欠他一个人情,想起刚刚他那不还好意的笑,就觉得后背发凉。
“喂,皇兄,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故意发出声响,让你发现的。”
“你在这多久了?”
“啊,没多久,只是听见一些该听的和一些不该听的。”景浩安说完之后,还有意的晃了晃屏风。沈清颜知道他在提醒自己,这次是欠他的。诶,真是的,活倒霉,才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今天真的不该出来,一早上就见了这三个人,还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
景浩轩见他如此放诞,又想起景浩云刚刚的举动,怒从心起,“别碰那屏风,还有,现在就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朕不念兄弟之情。”
景浩安见眼前的人突然发怒,脸上仍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痞笑,心中却是心思百千,不消一会,就明了一切,看着屏风,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这声音,心中一阵发毛,这景浩安真的是一个该躲避的人,即使躲在这屏风后面,都能感觉到景浩轩愤怒的目光,这景浩安赖着太后这一靠山,还真是不知收敛。
“皇兄,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不然皇兄你的面子......”景浩安完全无视景浩轩那杀人的眼神。
“景浩安,给朕滚出去,还有,以后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入永宁宫一步。”景浩轩握紧双拳,极度抑制自己的情绪。
“喂,你别发火。”景浩安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悠闲自在,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眼前之人底线,看来玩的已经够了,“好,我走还不行。”说完之后,跨步走出了,还不忘朝里面挥挥手。
“碰。”沈清颜听见外面有一丝声响,偷偷的从屏风后看见,景浩轩一拳打在墙上,手上已经见到血迹,可见这一拳用力之大,但他丝毫不见疼,又连续打了几下,稍后,趴在墙上,那样的落寞。突然,景浩轩转过身来,吓得立刻缩了进来。
“娘,轩儿好累啊!好累好累!娘,当初你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为什么?”这是第一次,见到真实没有伪装的他,除去帝王的威仪,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会累会痛苦,原来他隐约可见的是落寞与孤独,想到这,心中某一处软了。
宫殿内就这样的安静,好像没有人存在,许久,宫殿的门关上,又关上。沈清颜慢慢走了出来,缓缓吸了一口气。
“很庆幸吧!没被皇上逮着,这要是被逮住,听见那么多秘密,你说他会把你怎样?”鬼魅的声音从柳树后面响起,顺声望去,见景浩安斜倚着树,嘴上含着一柳树,丹凤眼微微上扬,嘴角噙着讪笑。
“安王爷?”他不是走了吧,为何还在这里。
景浩安看着眼前的人,那副不自在的神态,就有种想闹闹她的冲动,于是走到她身边,故意的贴近她,满意的看见她的闪躲,“怎么是在想,本王为什么阴魂不散是吧!”
“是。”讨厌他的靠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避过他玩味的眼神。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若是再跟他耽搁的话,就会被发现了,到时结果还不一样。“安王爷,若您没有别的事情,清颜就先行告退了。”
“就这样讨厌我,不愿跟我说会话。”景浩安一改往常嬉戏,脸色真诚。
“若王爷是为刚才的事,清颜在此多谢王爷相助之恩,日后定会想报。”
“清颜,若以后,你可以出去,你最想做的是什么?”景浩安问的坦白,眼中尽是真诚,没有戏弄,到有一丝的不习惯。
景浩安苦苦一笑,原来自己难得真挚的说一番话,却被人当做异物,“我是想问你,如果你爱上了他,你该如何选择?会不会坚持离宫。”
沈清颜知道他说得是谁,说得异常坚定,“不会,我不会爱上他的。”
景浩安默默注视着离去的人,你真的忘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