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意识到小说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是在最近这两年。很难说什么东西是一个人的全部。对于一个人来说全部太大又太小了。我只能站在自己曾经的角度和现在的角度写下这篇闲谈。
我必须要承认所有故事发生的前提:我被世界上的故事所吸引,并深深喜欢上了最廉价也是最便捷的创作方式——拿起笔。
在十岁创作第一篇小说后,我就被那种创作的快感所征服,在之后的十年里孜孜不倦地编织故事,单是高中三年就写下长宽高近一立方米的小说手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写东西是我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离开的一种手段,是我彰显个性的一种表达渠道,更是我博得人目光的大舞台。
虽然,这个舞台很小很小。
真正的舞台很远很远。
我的电子邮箱里塞满了了无音讯和石沉大海。
但那个时候的我对自己总是抱着一种“我绝对是个天才”的想法。我一度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握着笔的,我生来就是为了写小说的。现在我也不太想否定这个说法。
我妈妈在我很年幼的年纪对我说,白饭,你太傲了。
“你觉得你在写作上有点天赋,那是因为你在我们老家。这里能写的人就没有几个,等你到了大城市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我一直都知道世界上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但等我真正的长大,却还是有点被打击到了的。
几乎是上大学后,我就很少去写东西了。我甚至没有好好的写完过一个故事。这期间我有一种颓废的心态去对待我曾经视作事业的存在——我并不单指更新这件事情,更有我在第一本书里展现的媚宅状态。
我很想很想弄死那个时候开书的自己。
虽然那一年的我确实真心实意地对待过这本叫做《前世我是大贤者》的小说,但19年的我再看就觉得这本书失败是正确的。
相比之下,同龄人倒是厉害地让我有点掉下巴。
有已经是杂志专栏签约作家的,有已经出版实体书的,有的已经是省级作协成员,还有的已经拿到了起点长约……这中间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
如果说我还存在傲骨这种东西的话。
那么啪叽——听到了吗?
它应该碎了。
我不够有天分,我没有那种讲故事的天赋,我也没有持久的毅力,我现在连那种在经典阅读里培养的灵气都消失殆尽。
进入到更大的世界后,我开始觉得我在写作上是个废物。
我,是一个真正的没有天赋的人。
在前半生我比其他人更加展现写作的天分,不外乎是因为我喜欢。那句有名的话,我的十年似乎把创作冲动当做创作才华。普通人也不过是一两年,我比他们多一个尾号罢了。
说实话,我还真的见过很多靠着创作冲动写下去的人。写得一点都不差。我的表姐就自己写了两本小本子(约20万字),我看了两回,真感叹她写得好。那是一篇绝对拿得出的言情小说,却永远藏在她秘密的小盒子里。
之后,她再也没有写过一篇小说了。
也许写了,只不过我不知道?
高中时期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吊车尾,也有一年忽然写起了小说。他用所有的晚自习写了一个少年为哥哥报仇的复仇校园故事,草稿本快被全班人翻烂了。我惊讶他在小说上可怕的进步,比起上一篇的潦草无序,他已经很快弄清楚了人物的动力,趣味性的进步是几何倍数的成长。
那个住在同宿舍的女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和我们分享她拿编织三四年的庞大世界观和感人肺腑的故事——她励志在《小说绘》上发表自己的小说,预谋成为玄色那样的小说家。
我几乎知道每一个班级里总有出现好几个有创作欲望的孩子,我也清楚这种创作欲望和创作天赋是不对等的。
但在以前,我以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至少,我还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哦,不是啊。”这种挫败感并不强烈,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将我从独立的小世界里拉扯出来。
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很难吗?不难。
但对于一个中二病来说,太残忍了。
这种艰难是将自己过去十几年唯一的骄傲慢慢敲碎,然后一点一点亲手捡起来丢到垃圾桶;是将把一张一张荣誉证书从斑驳的墙上撕下来,揉成团烧成灰,是开始看着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默默地说,“哦,原来我长这样。”
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一切都是残酷的。
披头上脸问你千字多少,写过多少的稿子,“得了国奖有个屁用,谁看这个玩意。”
一句招呼都不说,剥夺了你的署名权,“我已经发了这就是我的了。”
只要你提起了新的灵感,便像强盗一样微笑,“这个创意真好。”转头抢先写出来发出来或者用另外一种方式宣布所有权。
小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是个天才,我所有的石沉大海都是因为无人赏识。
长大后,我开始怀疑我不是天才,我所有的了无音讯都是因为我应该的。
真不敢相信,我长大后听过关于写作最温柔的一句话:
“写你自己开心的就好了。”
小时候我以为,写作是我人生唯一存在的意义。
长大后我开始觉得写作是盐,在一顿饭里不用太多,但必须要有。我不必靠着它来饱腹,但它会让我过得更加有滋味。
就在我这么想的那一刻,我觉得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