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我看看,东林党到底有多厉害吧!”
不管英国公和各府的老爷们有什么打算,柳冲迅速做出反应,他不允许任何人,毁掉他亲手创办的报纸。
回到报社,柳亲自提笔写诗:
《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诗相当于战书,表明跟方有度,甚至跟东林党死磕到底的决心。
柳冲的确不赞成这个时候招惹东林党,但形势逼人强,既然已经惹了东林党,那就不能退缩认怂,主动进攻才是柳冲的风格。
他将这首《竹石》作为头条文章的楔子,并督促报社印发一份号外,将今日上午,东林党和西城兵马司污蔑、查封报社的始末详细刊登。
文章还做出明显的诱导,字里行间都暗示东林党会继续使用污蔑、栽赃陷害、威胁等各种阴私手段,逼迫报纸不得报导于东林不利的消息,甚至会查封《大明新闻报》。
下午,新鲜出炉的号外就出现在京师的大街小巷中。号外以免费形式附送,只要买了本期报纸的人,都将得到一份赠送的号外。
方有度和西城兵马司陷害报社的新闻迅速传开。
督察院。
左光斗与杨涟已经得知,方有度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消息。
杨涟一脸不满的道:“这个方有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一群纨绔少年都收拾不下,简直无能透顶!幸亏沈光祚即将致仕,不愿多生事端,否则,朝堂又要出现波折。”
杨涟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齐楚浙昆宣各党虽被东林打败,但他们仍有余党在朝。况且,如今东林势大,引起大部分中立官员警惕,生怕东林‘党同伐异’,反手将他们干掉。
因此,一旦东林出现失误,就有人伺机出动。
左光斗虽然同样不满,但他是督察院左佥都御史,方有度是他督察院的人,多少得回护一下,他不紧不慢的道:“方有度还是可堪一用的,今日是他报仇心切,才出了纰漏。”
“我已叫人提点他,从那些纨绔本身,以及彼等身后的武勋府邸下手,相信下一次,他会顺利拿下报社。”
“着啊,”
杨涟拍案赞道:“打蛇打七寸,报社本身没有问题,很难扳倒。而其背后的武勋,却是满身窟窿,这些人贪财好利,色厉而内荏,随便一唬,就会屈服,甚至稍微给点好处,就会把报社交给我等。”
“如此以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控报纸这等言论利器,实乃一举数得矣。”
“正是此理。”
左光斗点头称是,随即他又道:“柳冲此子可谓诗才天授,安远侯府一介武勋世家能出这等文华种子,也是异数啊。”
杨涟目露赞赏之色,道:“诗词小道也,最可贵者,此子学问渊博,春风楼中连连吟诵失传名篇,大兴县试以冲龄之岁夺得第三,府试必然不在话下。况且,其出身武勋世家,却无纨绔恶行,实乃可造之材。”
左光斗却微微摇头,有些惋惜的道:“然而,此子终究是武勋子弟,与我等并非一路人啊。”
杨涟欣赏柳冲的才华,反驳道:“浮丘此言,我不敢苟同。我让人打听过,柳冲外家乃是苏州陆家,其外祖父陆仲云是我等的科场前辈,翰林出身,早年在京师国子监为官,后调任南都国子监为司业。其人性格宽厚,学问精深,官声清正,乃是一位忠厚长者,正人君子。”
“柳冲之所以有此等才华,与陆仲云的教导有很大关系,他如今年幼,言行跳脱,也不出奇。待日后有了功名,陆仲云必然提点他收敛举止,未必不能成为我辈君子。”
报纸出版以来,柳冲名声鹊起,已经成为京中瞩目的对象,很多人都研究过他的资料,东林党自然不会不清楚他的身世。
左光斗不大同意这个看法,杨涟这人他是非常了解的,才华横溢,性格暴烈,嫉恶如仇,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但却有些书生意气。
柳冲这种才华斐然,英姿勃发的少年,除却其武勋出身外,简直就是年轻版的杨涟,所以,杨涟欣赏柳冲,对其有所容忍,毫不稀奇。
杨涟的书生意气还体现在熊廷弼事件上,熊廷弼脾气火爆异常,一言不合就翻脸骂人,不但骂下属、骂同僚、还骂上司,在朝中政敌极多。
去年给事中姚宗文伙同其老师兵部主事刘国缙弹劾熊廷弼,御史冯三元等人响应,东林党早就看熊廷弼不顺眼,纷纷上书声讨。
刚刚登基的天启皇帝,见言官势大,只能让冯三元等人去辽东核查。
但杨涟却认为熊廷弼有大才,他置东林利益于不顾,坚决反对冯三元等前往辽东核查,推荐较为正直的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前往。
皇帝顺势批准,朱童蒙到辽东核查一番,回京上禀:熊廷弼保存辽东人口有功,丢失城池有罪,罪大于功,朝廷可对其小施惩戒。
皇帝以熊廷弼保存危城为名,不加惩处,只令其带冠闲住,也就是解除职务,保存官衔,准备以后起复……熊廷弼能够保全,幸亏杨涟关键时刻,仗义执言,否则,就算有皇帝回护,结果也很难堪。
杨涟这个性格,确实符合正人君子的做派。然而,如今是党争时期,东林党同伐异,私人感情,个人好恶应当放在一边,大事要紧啊。
左光斗正准备说服杨涟,书吏从门外进来,拿着一张报纸道:“大人,报纸针对我督察院出了一期号外,您快看看。”
左光斗和杨涟粗略一看,齐齐色变。
杨涟沉吟一番,赞道:“不愧是‘诗才天授柳三郎’前次用一首清丽哀婉的《木兰词》,将宋师襄赶出京师;今次又用一首《竹石》攻击方有度,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
“诗以言志,竹品性高洁,石坚韧顽强,柳三郎以竹石自比,这是要与方有度死斗啊,好气魄!”
“大洪啊,你这,”
左光斗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道:“你看柳冲在这号外上说的什么?他已经识破我等要对付武勋府邸的后手了,你不赶紧想法子应对,还赞他诗才天授?”
“这等好诗应该有美酒相佐。”
杨涟不满的推走茶碗,用极其轻蔑的口吻,道:“浮丘何必如此?就算柳三郎看破我等后手,又能如何?武勋府邸的恶行,始终摆在那里,他还能抹消不成?柳三郎是白费力气,终究会一败涂地!”
“哈,”左光斗一拍额头,道:“我只顾着督察院的面子,却忘了这一茬,还是大洪看的明白啊。”
说罢,他又玩笑道:“若是柳冲真能抹消武勋府邸的恶行呢?”
“哦?”
杨涟微微一愣,旋即大笑:“哈哈,浮丘说笑了。要想抹消那些恶行,那十余家武勋,每家至少要出上万两银子赎买。银子他们多的是,但武勋贪婪短视,最好面子,遇事遮掩都来不及,岂有自揭其短的道理?”
“柳三郎一介少年,哪有本事号令十余武勋府邸?莫说是他,就算是魏国公、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联手都不可能做到!”
左光斗也大笑:“哈哈,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