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晖板着脸看向孙氏,语气不悦的道:“太太,你果真扣了冲哥儿的月例银子?”
柳晖虽然没取得任何科场功名,但他从小读圣贤书,自认是圣人门徒,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奉为圭臬,丝毫不敢逾越规矩。
而今他的填房太太,竟然克扣继子的月例银子三个月之久?
这事情传出去,轻则别人笑话他不能齐家,重则是为父不慈虐待嫡子。
本来那些清流们就看不起他这个荫官出身的杂流,如今有这样一个大把柄,定然会被官场上的对手利用,一顿弹劾下来,刚升的官就别想保住了!
所以,这已经不是家事了,而是会影响他官声前程的大事,必须得重视!
孙氏顿时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道:“老爷,是妾身疏忽了。这几个月发月例银的时候,妾身没见到冲哥儿,也没想起他从年前就一直病着,没过来领。府上这么多事,又赶上过年,他的丫鬟嬷嬷也没来问,妾身就没想起这事,回头我就给冲哥儿补上。”
“原来如此。”
柳晖脸色稍缓,松了口气道:“这些丫鬟嬷嬷们太不像话,太太要管束一二,不可惯着。坐下说话吧,都是下人惫懒,也不能怪太太。”
既然是疏忽了,那就是不是虐待继子,也就是小事,不怕传出去被人攻击,所以,柳晖很给孙氏面子,立刻大小化小小事化无,略过不提。
“是,妾身知道了。”孙氏点头笑笑,坐回原位,居高临下的看向柳冲,眼中带着得意。
仿佛在说:你告状有用吗?这种事我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柳冲也对她笑了笑,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屑,像是在说: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孙氏心中突然涌起不好的感觉,脸色微微一变,正想开口岔开话题。
柳冲却抢先一步向柳晖道:“说起来丫鬟嬷嬷确实不像话,老爷或许不知,这两个月儿子卧病在床,我那几个丫鬟嬷嬷,天天偷吃我的饭菜。今日被我抓住还不承认,竟然说,是太太叫她们给我换了饭菜,可怜儿子堂堂的侯府嫡子嫡孙,竟然吃了几个月丫鬟的饭菜,这成何体统?”
说到这里柳冲眼睛都红了,咬牙对孙氏道:“之前,太太已叫人问了她们,不知为何还不知处置这些恶奴?莫非还要任由这些丫鬟嬷嬷欺凌儿子不成?”
孙氏又惊又怒,差点跳起来骂人。她的人问桂圆桂枝,是问柳冲有没有写诗骂她,谁管柳冲吃什么饭菜?他天天吃下人的饭菜,她才高兴呢。
而且这浪荡子竟然“污蔑”她,说是她授意丫鬟嬷嬷们给他吃下人的饭菜。她授意了吗……最多是默许,而且只是默许丫鬟,这浪荡子竟然连嬷嬷都扯上,简直混账!
“什么?竟有此事?”
柳晖猛地站起,目光在柳冲脸上扫过,见他神情悲愤,不是作伪。随即怒视孙氏,语气严厉的道:“这些混账奴婢要翻天了吗?她们怎么敢?你怎么管家的?!”
柳晖是真的怒了,对于志在官场的他说来,扣发嫡子的月例银子都怕让对手抓住把柄攻击,给嫡子吃下人饭菜这种事,就是确确实实的虐待嫡子,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
别管是不是孙氏做的,官场上的对手,风闻奏事的言官,只会弹劾他柳晖虐待嫡子。
尤其这嫡子的母亲早已过世,你这分明是人品道德有问题嘛,你连父亲都当不好,还当什么官?连家都治不好,还敢治国?
趁早辞官回你的安远侯府,做个富贵老爷吧!
孙氏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柳冲了,她得把柳晖安抚住。柳晖平时确实不大管事,人也迂腐没主见,但毕竟出身富贵又当了这些年的官,官威还是有的。
因而,柳晖一发怒她心中惶恐,连忙站起来,抹着眼角,可怜兮兮的解释道:“老爷切莫怒,冲哥儿病后,食欲不振,医师叮嘱要吃些清淡的。因而,妾身就这么吩咐下去了,想必是下面的奴婢贪嘴,吃了冲哥儿的饭菜,被他抓住,心中害怕才胡乱说话。妾身怎么可能叫她们吃冲哥儿的饭菜,真真是冤死妾身了。”
柳晖这人不但迂腐还怕麻烦,听到儿子和老婆各执一词,已经是一脑子浆糊了,黑了半天脸,才问柳冲:“当真是下面人胡乱攀扯太太?冲哥儿你可问明白了?”
柳冲突然对孙氏使个眼色,又垂下眼睑,轻声道:“太太不是问过我的丫鬟嬷嬷了么?还是由太太来说吧。”
嗯?这浪荡子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孙氏有些恍惚,这浪荡子跟自己势如水火,往日里要是逮到这种机会,定然拼了命的诋毁她,难道这次转性了?
这浪荡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想在老爷面前与我对质吗?
否则,他只要把桂圆桂枝那两个没出息的小蹄子叫进来问话,自己就输定了……难道这浪荡子想跟自己和解?这么说的话,那二十一两月例银子,是不是又能扣下一些?
见孙氏眼珠子乱转,眼中竟然开始有得意之色,柳冲暗骂一句:这蠢货在打什么鬼主意?放你一马都这么难?
他轻咳一声,道:“家事有老爷、太太做主就好,儿子如今以县试为主,不如儿子去外书房找何相公他们吧?”
孙氏张嘴就要同意,柳冲却看着她道:“太太顺便派个人跟儿子去账房,把银子发了。哦,对了,这几个月儿子病重,吃的补品都是借钱买的,大概花了上百两,这份银子还请太太补给我。”
“上百两?”
一听到银子,孙氏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声音都变了。
也不怪她反应这么大,只怪柳冲太黑。一亩地都不到十两,一百两能买十几亩地,差不多能养活一家人了。
柳冲费了半天口水,为的就是银子,哪里能让她翻盘,立刻盯着她,道:“太太不信?那就叫桂圆桂枝进来问问,她们很清楚儿子花了多少银子!”
桂圆桂枝已经被他吓破胆了,进来对质,孙氏绝对占不了便宜,因此他才敢狮子大开口。
孙氏气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总算明白了!
这浪荡子不是要跟她和解,而要诈她的银子,吸她的血……可是,她敢说个不字吗?
桂圆桂枝那胆子,被老爷一吓唬,保准连小时候尿床的事,都能抖出来。
“信,我怎么会不信?”
孙氏心头暗骂一声,给你一百两银子,吃药吃死你个浪荡子!
她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对一边的大丫鬟道:“云霞,你跟冲哥儿去外头,叫账房给他拨一百二十两银子。”
柳冲诧异的看向孙氏,明明该给我一百二十一两的,怎么还扣一两?
这女人,真是……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