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洛明灏从怀中掏出一颗状似檀香的东西。两指捻起,另一只手运真力挑动此物,直挽出橙色玄花,飘送到那黑衣的头顶,玄花微微颤动,一花瓣拉长直到崔赐玥处,抚过崔赐玥散乱的长发,又收了回来,接着黑衣的身形开始变化,且越来越快,当玄花消失时,另一个崔赐玥出现在地上,只是还穿着黑衣。
倪祈小心的将崔赐玥染了血的外衣解下来,交给那少年。少年蹲下身,给地上的‘崔赐玥’换衣服。倪祈小心探了探崔赐玥的伤口,抬起沾着血的手给洛明灏比划了几下。洛明灏点头,拾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玄气从指尖而出,石头玄成了一把石刀,直刺入到地上那个‘崔赐玥’的左腹。少年又是一阵忙活,终于,地上那个‘崔赐玥’与倪祈怀里的一模一样,再看不出区别,尤其是伤口,就连仵作都看不出那是死后再补刺的。
洛明灏道:“倪全引一代名医,手下居然有这样的人才。”说着他指尖微挑,手中那个檀香似的东西飞入地上那个‘崔赐玥’的口中不见了。
倪祈不接这话,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崔赐玥的身上,问洛明灏,“那东西能让换玄术坚持多长时间?尸体上的。”
“两个月,足够了。”洛明灏说着以真力掂起黑色石棍,看着地上的尸身凭空消失。洛明灏将黑色石棍扔了下去,从袖中抽出一支红色檀竹,启力让它飞上头顶。竹心飞出两根竹箭,在几人头顶上呼呼旋转,然后同时定住,箭头指西,相距三尺。
洛明灏带头迈步,边走边道:“往西移动三位后向后转。”
众人依言而行,景物不断变化,从太阳看他们已经换到了天涧崖的另一面。大家都心事重重,无人说话,只是急急赶路。洛明灏又几次布阵移位,终于停在泣燕山麓北端官道上,玄机赶着辆马车正等在那里。
禾焰挑帘,倪祈小心冀冀地将崔赐玥平放在车内的软垫上,对禾焰道:“先去鹿林馆。”
“不马上离开风启吗?”禾焰急道。
“游丝脉象还伴着大震,这……该不仅是那伤所致,我担心有其它的问题,必须及时处置。有洛全引,出城不是问题。”倪祈眼角都是红的。
“她不会有事儿的。”禾焰点头呐呐道,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安慰大哥。
鹿林馆是风都有钱人外宅的聚集地,前山后水,绿意深深。马车所停之外却是一座落破败的大院前。朱红大门上绿铜把手张显着大院曾经的辉煌,但现在门墙上却都长满了草。院内也是一样已经草木深深,很久都没有人住的样子。鹿林馆倒是有一半这样的宅子,所以丝毫不起眼。
几人转过疯长的艾草,入眼却是一处精致房舍,在野味十足的废弃大宅中分外扎眼。禾焰踢开房门,里面打理的干净舒适,还熏着玉兰香,一个老妇正守在门口,向倪祈行礼。
禾焰进里间安置好崔赐玥,出来时在外间的洛明灏听到一句,“那是……小主子,要好生伺候。”
洛明灏一直在猜测几人的关系。这话倒是验证了某些猜测——师妹不该姓崔,倪祈才是师妹的家人。但这倪祈本身就很神秘,姓倪不说,还是无根可查的鸿煊人。但就刚才他同輫子尧之间的情况,两人之间该是有深的瓜葛。輫子尧行了冠礼就是太子了,在盛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几个人敢给他脸色!敢这样对輫子尧的,只有子车予。他是谁?他最好别姓串!
洛明灏望着对面的輫子尧,“盛元太子,本以为你是玩到风都来了,没想到是来救人。”
輫子尧自然听出他的试探之意,不动声色道:“的确是玩到风都,救人么,碰上了就顺便一救,也算积德。本太子倒奇怪,洛全引正值春宵千金之时,怎么会到风都,还同倪全引一起?”
“爷弃婚了,免得重蹈了某人覆辙。”洛明灏直截了当,话说的没一点负担,却在輫子尧的心上直刺出个血窟窿来。
輫子尧脸色一沉,冷笑道:“洛全引一张嘴真是厉害,不知道在你家皇上和杜太后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肆意。”
洛明灏妖媚一笑,“不旁盛元太子惦记”。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心情烦乱。
里间突然传来禾焰惊恐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洛明灏立即起身,顾不上别的直接冲了进去。輫子尧愣了一下,也急忙跟上。床榻上一身中衣的崔赐玥正垂头侧卧,倪祈白着一张脸在摸索着她的后脑,满手的血。
洛明灏急问:“怎么回事?”
倪祈根本顾不上说话,他紧抿着唇,脸色几乎透明。片刻之他收回手,紧握成拳,微微有些战栗。禾焰一脸惊怒,更是担心倪祈。他可是非常清楚,倪祈的手早就练的异于常人,无论大小事儿,他的手都稳定无波,但从见了崔赐玥,他第一次下不去针,这次连手都抖了一下。
在禾焰的提醒下,倪祈强自镇静,先将崔赐玥半扶起来,强灌了她一碗汤药,但大多半都洒了出来,新换的白色中衣湿了大半。禾焰支起她的身子后,倪祈一手托起崔赐玥的额头,深吸了口气,接着出手如电,深点她头部几大穴道,有鲜血从她后脑流入中衣,殷红了一片。
倪祈咬牙,撩起她的长发,挥手反削,后脑指肚大的一片沾着血迹的青丝纷纷落下,露出了一处深深的伤口,几可见骨,正溢出汩汩鲜血。
洛明灏心跳如雷,不由自主想上前。后面一只大手拉住了他。他回头一看,輫子尧冲他轻轻摇头。洛明灏知道自已帮不上忙,只得咬牙驻足。
禾焰扶往崔赐玥,倪祈取出一支黑绿色的草柱,点燃后接近伤口处熏烤。片刻后,居然有一只鲜红色的虫子从伤口处探出头来,想出来又不想出来的疑惑着。见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屋内三人都心头大震。好在倪祈已经镇静下来,他右手如风晃过,之后,就见那只红虫被挑在一只白色金针上,拼命的卷曲着身体。倪祈将红虫放在草柱上烤干扔在地上用脚碾碎,又取了白色药膏重重涂抹在伤口处。
伤口不再溢血,几乎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但洛明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尤其看见倪祈仍旧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倪祈,赐玥她……”洛明灏并没有问完,因为倪祈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居然开始正眼看向輫子尧,声音有几分嘲讽,“是不是有几分庆幸?”
輫子尧的脸孔一下子变的雪白,一国太子被如此对待,他居然不怒,反而还是强自压抑着自己,咬牙道:“你怎能说这样的话,这样对我不公平,摸良心说,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过找她。即便是将来,我也会尽全力相护。昨日我一得了信儿就立即赶到燕泣山了。”
倪祈脸上的嘲讽更浓,“哦,那她为何还成了这个样子?别告诉我说你去晚了!”
輫子尧噎了一下,声音变大了,“这里是风都!不是玉惠!那上面是风启太子!我如何会想到那风元潞会杀她,这完全不合理。她受伤时我已经后悔了,本要上去救她,她已经跌下来了。”
倪祈声音冰冷:“那我谢谢你拔刀相助!”
这话说完,輫子尧似乎完全说不出话来,但一张脸比重伤的崔赐玥好不了多少。
倪祈不再理輫子尧,转头对一直等在外间的少年道:“凤还,去将风都的水搅了,风元潞和白悦音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少年喝了一声离开,輫子尧一听急了,“你……冷静一下,听我一劝,不能插手风启之事!
洛明灏从刚才这番话里又多少知道点有用的信息,这会儿刚从愣怔中恢复过来,闻言插话道:“什么再说,至少现在先讨些利息给他们,而且也给风元潞那混蛋找点事儿做,免得山上的假尸暴露太快。”洛明灏说干就干,直接对向屋外喊道:“玄机,你去帮……那个凤还,记着,怎么解恨怎么来,要有爷的高竿风格。”
輫子尧一个头两个大,无奈转向到处搅和的洛明灏:“洛明灏!你大治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未必会同意你这么做。”
洛明灏冷笑着哼了一声,居然道:“那又怎样?”
輫子尧又被噎了一下,冷声道:“本殿下好心建议,她的事,洛殿下还是回避的好,免得以后为难。”
洛明灏突然笑了一下,“哦,盛元太子果然头脑在位,是为君之材,好在爷不是,爷从不拿理智当饭吃!当然,你若是解释一下为什么爷要回避,那爷就可能头脑在位了!”
……
倪祈不理斗鸡眼似的二人,他从怀中掏出伶心簪,郑重其事地给崔赐玥别在头上,开始以医者真力调整崔赐玥体内紊乱的气息。禾焰上前将两位爷拉出了里间,合上门,转身去熬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