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焰正望着她,也不说话,见她看向自己,从地上拿了一瓶翠绿色的液体喂给她,又将一瓶水慢慢喂给她。崔赐玥老实且艰难地吞咽着,眼光一边乱瞄,一边小心冀冀的躲避禾焰清亮的眼神。禾焰放下空瓶,从地上拾起一方木盒,打开,取出那颗小小的赤红色的药丸给她看,却又没什么表情的又关上了盒子。
见崔赐玥的眼光终于定了下来,禾焰开口,有点儿轻嗤的味道,“这个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而且刚过去不久。”
崔赐玥心虚,不敢再看他,老实的不能再老实,顺服的不能再顺服。禾焰给什么吃什么,喂什么喝什么。最后乖得连禾焰都觉得自己过分了,态度软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崔赐玥勉强能坐起来了,禾焰终于又说话了:“若我不来,你准备怎么样?”
崔赐玥小心地指了指一侧万宝树下的灌木从,“我准备了水、干粮和衣服,只是没想到昏过去太快了。”
禾焰看了看她道:“还好,不是太傻,还知道之前喝了大量的均体液,懂点医理本来有用,但懂成你这样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崔赐玥不敢接这话儿。
禾焰又给她喂了几口粥,平静地问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良久,崔赐玥轻轻道:“安安静静的回家,做回一个寻常女子吧,我只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好在,我喜欢那个原地。”
“寻常女子?哪个寻常女子的身子会弱成这样?”刚说完,禾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出山不回来了?”
崔赐玥点点头。
禾焰沉默良久,才轻轻道:“记得有一次,我曾说过,若有一日你不当小全引了,拿怕是做不了煊学学生了,可以来找我。”
崔赐玥轻轻抿了抿唇:“禾焰哥哥,我……想家了。出来快五年,我从未回过家。我的朋友们也都一个个的离开了,你……早晚也是要回盛元的。”
“……我可以不回盛元的。”禾焰声音太轻了,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崔赐玥知道这只是说说而已,只有全引才有资格永居煊学。她努力笑了笑,“禾焰哥哥,风都有家,……有人在等我。”
“可你的身体?”
“阮启宸说了得好些年,所以就回家慢慢养吧。”
禾焰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禾焰哥哥,别难过,我也很舍不得你,好在你常下山,以后有机会去风都看我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夏风吹过,吹的禾焰的心空空的,吹的他想做个大决定以填满自己的心。
再几日,崔赐玥已经能走了。只是,现在她没了魂力,又损了血魄,整个人都沉甸甸的,多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好在有思想准备,崔赐玥知道自己要好好适应这种糟糕的情形了。
禾焰看着崔赐玥步履艰难地消失在树林中。几日前的那个决定已经成了形,已定的这趟行程不能取消。就随大哥再去趟大治,之后就同大哥说明白,自己要出山,先去风都开个医馆。
不过,也许有一天她会跟着自己一起到串家一隅的。若是这样,那就一举两得,若她不愿,禾焰挠了挠头,只能对不住大哥了。
禾焰想好了,开始收拾草地上的药盒,却发现不远处的大石上,躺着支非常熟悉的白色簪子。伶心簪?那是她心爱之物。对了,昨日她说这簪子嫌弃自己了。说簪不住头发,没一会儿就全松掉了,所以将头发盘编起来。应该是那会儿将这簪子放在大石上了。
禾焰走过去拾起伶心簪,拿到手中的触感却让他的心一动。打开手细细打量,这才发现这簪子并不是常见的脂玉。这个材料自己从跟着大哥开始常常见,现在已经完全不陌生了,灵泪!
从未见过灵泪制成的首饰,这实在是别出心裁,而且这该是上品灵泪,极有用。禾焰攥紧了伶心簪刚向上上央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去她家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禾焰捏着伶心簪微微笑了。
莂居一阁内,洛鹤莂皱了皱眉,“赐玥,你生病了?”
崔赐玥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上前给洛鹤莂满上酒,“大师引,学生有话想说。”
洛鹤莂点头,看着崔赐玥掏出一个雕花小木盒放在洛鹤莂面前,盒子开口处已经被蜡封死,但洛鹤莂能清楚的感觉到里面似乎充满了活力。
“大师引你明天回大治时别忘了这个盒子,这是我给师哥准备的大婚贺礼。”见洛鹤莂欣然点头,崔赐玥继续,“里面是对师哥身体有益的东西,用法在这里——”崔赐玥从怀中取出一个封好的信封放在雕花小盒上,“还有——这个——,”崔赐玥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薄绢,放在信封上,“这是关于这药丸的说明,大师引去大治的路上可以用来消磨时间。大师引答应学生一定要看。”
洛鹤莂笑道:“既然这么重要,我现在就看。”
“不要。”崔赐玥按住大师引的手,耍赖道:“大师引就依学生一回。”
洛鹤莂无奈摇头道:“神神秘秘的,真是小孩子。好,依你!”
两人低头吃饭,崔赐玥见大师引吃的差不多了,这又轻轻开口:“大师引,学生也要……回趟家,学生这段时间身体有些不适,也许会在家住一阵儿。”
洛鹤莂诧异道:“你不会还没去找过禾尊人看过吧?自己的身子自是要好好注意,家里的大夫也没有医门的大夫好。”
崔赐玥没有听到大师引后面的一堆堆得得得,倒是想起了昨日在全门的情景。炫渡安是懂医的,见到崔赐玥后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脸刷地一下就青了。
既然瞒不了炫渡安,崔赐玥只好老老实实地坦白,包括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隐瞒了与洛明灏相关的事儿。说完了,呐呐加了一句,“学生的身子已经大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学生不孝,没有能力再做全门大全引,求大师引原谅。”说完之后,崔赐玥取出了鸽子玉石籽,跪下,双手棒过头顶。
炫渡安完全惊呆了,他面色复杂,呆了半天才问了一句:“赐玥,你不会后悔吗?”
“学生做之前是想到这个结果的。”
炫渡安沉默了半晌,不知为何这次却一点儿没有发怒,他轻轻道:“全门不像其它学门,全引学生并不需要能力卓然。至于你回家的事,你出来四五年了,也是该回家看看了,休息一阵就回来吧。”
崔赐玥想想,炫渡安所教大都与思想有关,少与能力有关的,而全门与能力有关的几科自己也没有什么天赋,并不是科业师引的最爱,所以这话倒合理。
但是……,她兴许就要嫁人了,女子嫁人了肯定是不能常回煊学的,这样还能做全引么?崔赐玥不知道,但崔赐玥却实在张不开嘴问这个。炫渡安从来不是个谈儿女情长的师引,至少崔赐玥是这么觉得。
而且全门不像玄门,有的是人等着添小全引的位子,全门这么多年,炫渡安只有她和孟浔堇。这几年日日为她操心设计,着实是费了心力。自己若是再执意出山不归,炫师引一定会失望透顶。
崔赐玥没了主意,也无法力辞全门小全引之位,想着过一阵,想好了再写信说吧。本来还想看看孟浔堇,但他同黄师引下山探古墓机簧去了,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虽然省了离别之怨,但却徒增遗憾。
听着洛鹤莂得得得,崔赐玥终于抓住了洛鹤莂的最后一句,“……怎么?炫渡安那老家伙又罚你了?”
崔赐玥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没有,是我不听话,让炫师引又操心了。”
洛鹤莂不相信的摇头。
面对洛鹤莂,崔赐玥发现自己连出山门请辞全引一事都说不出来了。虽然玄门不缺人,但洛鹤莂对自己也是寄望厚望,一直维护。尤其是洛鹤莂并不像炫渡安那么严厉,对自己如父亲一般,她不能忍受看到洛鹤莂失望的脸。
崔赐玥给自己找了理由,现在师哥的身体还未恢复,若是现在就说出来,大师引一定更失望。还是等到了一切尘埃落定,大师引看到师哥的身体好了之后再说。那时自己请辞,洛鹤莂应该会好的多。
有了理由,崔赐玥也找到了请辞出山的合理办法。崔赐玥从怀中取出坤字玄门引磋磨良久,终于将这件代表信任和肯定的坤字小全引志放入一只绿檀盒中收好,将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和荷苑的书桌上。
第二日,崔赐玥先送走了前往大冶贺喜的大师引,这下子上上央彻底安静了,史无前例的安静。崔赐玥慢慢走过上上央的每一个角落,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又在谷中与花珞坐了一会儿。
回到和荷苑时,待童坐来一纸消息,是禾焰的,说是拾到了伶心簪,本想同药包一同送来,临了却又忘了。但他急着要同倪全引往大冶去,所以就暂时放他那儿了。崔赐玥有些不解,直接派个人送过来不就是了。这伶心簪虽然簪不住发了,但不在身边还真是有些别扭。但禾焰已经走了,只得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