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染镇的临时行宫中有株老银杏正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树下正是急退回染镇的风元潞。此刻他正襟危坐,一脸暴虐之气,星目冷凝。自大成以来的张狂自负敛去不少,他眉心拧出的疙瘩告诉一旁的风元溢,这次是真得有大问题了。
风元溢犹豫再三,还是上前行礼问道,“皇上不必着急,胜败乃兵家常识,此番倒是摸出了煊学的底。既然煊学太棘手,可以先放一放,先集中兵力将盛元拿下。只要言无惧回到盛元战场,相信很快就能拿下盛元。”
风元潞没有应声,甚至都没听到风元溢在说什么。他从昨晚确定串瓷玥在东鸿煊一带时,就开始不安了,而且,这种不安是自驭煞大成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比昨夜煊学那奇异的天地异怒还严重。现在风元潞不再寄希望于她能主动投诚。
“也许将她放在身边的胜算会更大!”风元潞当时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果断离开煊学,要去将她翻出来。未呈想,自己一介不朽的煞主之身,居然对付不了东鸿煊的瘴气!
风元潞突然抬头,“将冷烈带来!”
恐惧战兢也造就高效,至少风元潞是这么认为的。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一身尘土的冷烈已经跪在下首大口喘气。风元潞有些满意地看到这位师傅即便还是金缕玉衣,却再无一丝贵气,只有扑面而来的紧张和难堪。
风元潞语气鄙夷的问一个以前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却让冷烈打了个哆嗦。
“自然……,含心刀是我妻麦离远行前赠与我的。我开武庄,就是给它再寻一位英明神武的主人,就是圣……,”
上字还未说完,只听啪地一下,冷烈的脸上多了个手掌印,上手的居然是个小侍卫。冷烈惊怒,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风元潞冷声道:“这滋味如何?可受得住?”
冷烈惊怒道:“你……你……我是你师傅!含心是我赠你的,煞兵也是我护钱庄养的,还有那些金银,你有今日多亏了我,怎能如此恩将仇报?!”
风元潞慢慢起身,走到冷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沟壑不平的脸,“恨与欲是趋月术的关键,朕大成后才掌握了这句话的真谛,你不该高兴么?”
冷烈倒吸一口气,惊恐地看着紫气遍身的风元潞。那种妖冶氤氲的样子曾是自己的梦,最美的梦。虽然这次换了个男子,却依旧美的惊人。现在,再暏驭煞之美的梦想实现了,可换来的却是死亡的味道!
冷烈深吸了口气,支着金拐努力站了起来,抬起短小的手臂,短粗的食指指向风元潞,终于道:“麦离她尚且知道交换,给的价都够足!”
风元潞得意大笑,“所以是朕大成,不是她!说吧!关于麦离,关于含心刀!”
冷烈失了声,看着面前这张白玉紫眸的脸,终于恍然大悟,他喃喃道,“驭煞能有罂粟之美,竟然是因为燃烧了灵魂!”真相知道的太晚,冷烈知道自己是什么也换不来了。他颓然往下一坐,说出了最后的不堪。
……
风启十六年,在串牧启与倪即青出山后没多久,麦离也离开了煊学。她与冷烈隐居在鸿煊东麓的橡子村。她离开煊学时,除了那把含心刀,什么都没拿,也再没回去过。
尽管麦离与冷烈同吃同住,俨然一对夫妻,她还是我行我素,常常不告而别。但一次外出回来后,一连几日,她卧室床头上都不见含心刀。而且她一身颓气,神色如死。但无论冷烈问什么,她都不吭气。
冷烈一直明白,她外出最大的可能就是去找串牧启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尽管极其不满,也一直不说破这事儿。这次看到她的样子,倒是希望她能死了心。
但没有几日,麦离又要离开。冷烈这次存了心,暗暗跟着,发现她居然是往东鸿煊去。在她进入瘴林前,冷烈现身,拦住了她。
麦离摆脱不了死缠烂打的冷烈,就带着冷烈一起穿过了瘴林。
……
说到此,风元潞打断了冷烈,“她没有什么反常?穿过瘴林时。”
冷烈想了想,“没什么,……,运魂力驱瘴而行。”
风元潞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继续。”
……
过了瘴林,冷烈抬眼看到一湖,看不出颜色,因为那水面上满了朱红色的漂浮物。麦离二话不说,直接入水。冷烈看到她居然从那一堆朱红之下摸出一把刀来,正是那久不见的含心刀。
麦离没有犹豫,她倒转刀尖,指向自己心口,在冷烈的惊呼中直刺入心。含心刀深深没入,只余刀柄。麦离就这样走了出来,在冷烈面前拔出了含心刀。
冷烈大惊,但他很快就发现麦离并没有流血。除了毁坏的衣襟,她心口处什么痕迹都没有。麦离的神色很怪,释然却又失望。
冷烈正要继续往下说,想到风元潞的问题,不由得又回了一句,“回去时也是她以魂力驱瘴而出的。”
回到橡子村后,麦离不肯与冷烈同房,只是与含心刀独处一室,不再出门。但冷烈终于发现,麦离身上的没了紫气,含心刀该是已经抛弃了她。但麦离不死心,努力想从头练趋月煞术。
“于是,你杀她夺刀,要取而代之,却不想含心根本不认你!”风元潞从冷烈昏花的瞳仁中看到了答案。
“被含心弃绝就必死,我动不动手她都会死!”
冷烈挣扎着说出了最后的借口,也是最后的耻辱。那个艳绝天下的女人引得群雄侧目,在一干才俊中最后只屈于自己身下。这无疑给自己丑陋的相貌,和平凡的资质贴了重彩,所以自己一厢情愿地努力维持着才子佳人的传说,哪怕只有壳。含心不选他,冷烈只能建庄寻煞主,一方面换得巨大利益,希望凭此让下一任煞主实现自己的传奇,同时一厢情愿的骗自己说是为了麦离的遗愿,全了自己才子佳人的假想。现在这装点了二十年的壳被狠狠碾碎,再无遮掩之物,冷烈只觉得瑟瑟发抖。
风元潞不关心冷烈如何,他很快在这段回忆中找到了关键,“她是在取刀之前被含心所弃,还是在这之后?你想清楚!”
冷烈愣了愣,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
风元潞等待着,冷烈终于想起那团迷人的紫色气息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语气肯定,“取刀之前。”
“那就是在丢了含心刀时被含心所弃的,她去了哪里?含心刀为何在落池中?若也是去的东鸿煊,那她那时是如何穿过瘴林的?”这是风元潞当前最想知道的。
冷烈被难住了,“我真的不知,只知道必与……串牧启有关。”冷烈说出这个名字极其艰难。
风元潞紫眸一动,“丢刀前她有什么其它动作?”
冷烈大叫道:“麦欢,她去找过麦欢!这之前她已经很长时间不见麦欢了!但那会儿却让我将麦欢找来。麦欢没有应她,她就自己去找他,还在他那儿呆了好长一段日子。”
冷烈被拖走了,院里安静下来,只银杏叶的沙沙声。
这天深夜,将台峰上的輫子尧接到了岱七裕转来的一纸消息,说风元潞出急令,在三国境内翻找——麦欢。
輫子尧赶去追问详情,岱七裕双手一摊,“那传信儿的不是人,也不属于鸿煊山的,能给面子传出这么个信儿来已经是极限了。”
輫子尧不知道这“不是人”是字面意思,诧异这岱七裕如何会骂起人来,也清楚只能知道这些了,他没有犹豫,直接踏入上上央扬阳院,将洛明灏拖了起来。扬阳院转出洛明灏的怒吼:“只要不是三彩或师妹,半夜摸进来的,尤其是公的,一律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