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晁错从来没有把他的家宅地址告诉郭嘉。
郭嘉在路上一连问了三个人,都没有得到答案。
在长安城中,要是问起皇帝、太子、公主和外戚住在哪里,人人都知道,这是汉帝国最有权势之所在。
要是问起长安县令和长安县丞的家在哪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因为这是居民的顶头父母官。
可要问起太子门大夫晁错住在哪里,则几乎没人知道。
因为晁错现在还没什么名声,对长安居民不重要。
郭嘉暗忖道:“晁错师兄如此聪慧,上次怎么就忘记告诉我地址了呢。索性直接回家好子。”
突然有一人叫道:“郭嘉?”
郭嘉回头一看,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来是谁。
那人笑着说道:“赵国柏人新垣平。”
郭嘉想起来了,自己在函谷关附近,从几个强盗手中救下了新垣平。
于是连忙作揖行礼。
新垣平随即请郭嘉到自己家中一叙衷肠。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比起住在高陵的公孙臣,新垣平显然更得时遇,居然在长安“买了”家宅。
去年,新垣平手持郭嘉写的“荐书”,找到公孙臣博士。
公孙臣博士与新垣平,都是“方士”,专业相同,语言互通,真是一见如故,结成刎颈之交。
第二天,公孙臣博士便带着新垣平拜见御史大夫冯敬。
冯敬虽然是武将出身,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方士”。
但为了扳倒丞相张苍,冯敬还是认下新垣平作为门客。
在十一月初,御史大夫冯敬将新垣平举荐给皇帝刘恒。
皇帝刘恒与新垣平畅聊一天,开心极了,立刻赐予新垣平五十金。
皇帝真是财大气粗啊。
新垣平却也不忘本,转赠送公孙臣十金,然后用剩下的钱买了处宅子。
五十金,郭嘉要组织人手磨一年豆腐,再辛苦卖掉,才能赚到。
新垣平动动嘴就能得到。
这不是鼓励大家务虚不务实吗?
谁还愿意从事农业与手工业?
要知道,高收益,高风险!
干这种游说帝王的事,成了,一步登天,败了,万劫不复。
就在五年前,写出《过秦论》的伟大的战略家贾谊就被皇帝刘恒“逼”死了。
后来,唐代诗人李商隐还写了诗讽刺这事,诗曰: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人常言:汉随秦制。
大汉各种制度都沿袭自秦,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秦始皇帝接受丞相李斯建议,“焚书坑儒”,姑且不管坑了多少儒生,是真儒生,还是假儒生,咱也不题。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韩,赵,魏,楚,燕,齐六国的政治制度的书籍几乎被毁灭。
而且秦始皇帝又将六国王室贵族迁徙到了咸阳。
秦二世时,天下大乱,六国复国的人是谁?
估计是原来王室贵族远亲吧。
他们草台班子临时搭建的制度会恢复到什么程度?
项梁项羽叔侄从田地里找来一个牧羊娃,说是楚怀王之孙,将他立为楚王。
这位楚王又如何能知道立国八百年,浩如烟海的楚国典籍制度?
而汉高祖自丰沛之地,布衣起身,说他是魏国人也行,说他是楚国人也行。
但刘邦又怎么能恢复楚制呢?就像一个村长绝对不会清楚中央的政治设置一样。
多亏了萧何,一进咸阳,就搜刮了秦国国家图书馆馆藏。
于是汉只能承袭秦制。
但是自汉高帝元年(公元前207年)到今上十六年(公元前165年),已经四十三年了。
布衣出身的创业者的后代都已经是正宗贵族了。
一种统一的大汉风格悄悄地形成了。
皇帝刘恒有意与无意间,都想做出一些改变,凸显大汉有别与秦的某些风格。
在去年黄龙出现在陇西郡成纪县的时候,皇帝刘恒便接受了公孙臣博士“秦为水德,变汉为土德”的说法。
而今年,新垣平则建议更深刻的变革。
这种变革思想正触在皇帝刘恒的心坎上。
皇帝刘恒当然龙颜大悦,皇帝开心,赏赐便来了。
闲话休提,郭嘉在新垣平家中住宿一晚。
第二天由新垣平将郭嘉引到晁错家门口。
到此为止,新垣平是御史大夫冯敬门客,不想与东宫的官吏扯上大的关系,当即告辞离开。
郭嘉上门递送谒贴,曰:河内郡轵县郭嘉,先生张恢先之弟子。
晁错的门人看了谒贴后,当即请郭嘉进家。
另有人帮郭嘉停马车(停车难啊!)
郭嘉此时心中疑惑道:“这门人也不先通禀主人一下吗?”
到了客房,门人说道:“我家主人早有吩咐。若是张先生的弟子,立即请入客房休息。”
“主人今日去了东宫。到晚上,才回来。”
也好,此时已经下午了,再等一个时辰便好。
郭嘉请门人拿来几卷书看,以打发时间。
第一句乃是: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等等,这不是《论语》吗?
晁错怎么会看论语,他是儒生?
不对!
晁错是刑名专家张恢先的弟子,他是法家。
一时之间,郭嘉没想明白,他原以为法家和儒家水火不相容。
还记得郭嘉拜师张恢先的直接动机就是看到晁错拜访庶民张恢先。
像张恢先这种大师,一般人不用庶民称呼他,而是尊称为“岩穴处士”。
他们想从庶民变为官吏,还是相当简单滴。(请原谅作者喜欢用倒装句)
那时晁错就是到山东伏生处学习儒家典籍《尚书》。
学成之后,返程时路过轵县,于是拜访一下先生。
所以晁错既学了儒家典籍也学了法家典籍。
当然《尚书》不该分儒家还是他家,它是中国上古三皇五帝时代的国家文件,历史远比儒家要早。
不管什么家,都可以看。
就如同化学家也可以看物理学家的量子物理书籍一样。
真理和知识是不该分国籍和门派的。
闲话休提。
且说晁错自东宫返回(下班)后,一进门,就听到门人禀报,河内郡轵县郭嘉到访。
晁错大喜,立刻请郭嘉分享太子赐予的炖牛肉。
太子家的炖牛肉确实好吃。
虽然没有咖喱调味。
不过即使在穿越前,郭嘉都没吃过咖喱炖牛肉。
犹记得在高中,郭嘉中午的饭,只是两个白馒头配上炒洋白菜。
比起炖牛肉差远了。
不过在穿越后,洋白菜是绝对吃不到了。
白馒头?就指望今年小麦成熟了。
晁错说道:“明日,我带贤弟拜见太子殿下。”
“啥?”郭嘉嘴里的肉掉在了案几上。
晁错说道:“贤弟莫要怕!”
能不怕嘛,这也太突然了,郭嘉是一夜没睡好啊。
第二天,郭嘉真得被晁错带到太子东宫。
所为何事?
当初郭嘉赠送给晁错一套象棋。
晁错转而进献给了太子。
太子爱不释手,只是下棋不得方法。
所以晁错带郭嘉教授太子下棋。
要问郭嘉怕太子吗?那是不怕滴。
毕竟前年年底九月份。郭嘉在未央宫朝见过皇帝刘恒。
只是这皇太子刘启生于汉孝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比郭嘉大五岁。
二十五岁,最是青春活跃,激情四射的年龄。
再加上地位尊贵,所以火力格外猛。
在郭嘉教授太子技巧之时,免不得把太子逼迫得无子可走。
被逼入绝境的太子,火气燃烧起来,要如何发泄。
脸都涨红了!
郭嘉连忙自杀一招,让太子刘启赢下棋局。
自己救下自己一命。
太子哈哈大笑,非常开心,便当场赏赐郭嘉十金(又可以买二百亩地了)。
这时一个小宦官来通报,公主和绛侯周胜之到访。
郭嘉大惊道:“冤家路窄,他怎么这个时候来?”
太子让晁错带着郭嘉下去,安排摆设迎接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说是妹夫,其实绛侯周胜之年龄比太子刘启大多了。
要知道周胜之的父亲周勃在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开始,跟着汉高祖刘邦,起兵反秦。
周胜之和皇帝刘恒其实是同龄人。
而周胜之居然是皇帝刘恒的女婿。
算下来周胜之足足比妻子昌平公主大了二十岁。
(细思恐怖之处,周胜之是否有前妻,前妻是否出自吕太后家族?)
而晁错将郭嘉带出东宫正殿之后,便转而交给一个小宦者,让宦者带郭嘉出宫。
晁错自己返回去,要陪绛侯周胜之。
郭嘉走到庭院中,被另外一个宦者叫住,乘坐马车出宫了。
不一会儿,到了一处宅院,郭嘉下车查看,好像不是晁错的家。
他也不敢问,只是跟着官者走入一间房。
宦者让郭嘉静静等待。
没想到一等就是半天。
可把郭嘉急坏了,未知引发恐惧!
到晚上时,又一个宦者进来,带郭嘉去了更大的房间。
宦者让郭嘉冲着垂帘望里稽首再拜。
只听一少女声音说道:“你就是郭嘉?”
这是少数不自我介绍反而问别人姓名的情况。
郭嘉说道:“在下正是河内郡轵县郭嘉。”
那少女说道:“两位舅舅说得没错。汝果然是英姿非凡。”
“槐里县人王仲已经卒。王屋山物产无人料理,汝可愿意接受吾的委托吗?”
郭嘉问道:“如何?”
“王屋山经营权委托于汝。每年年尾,汝需上贡五百二十金。”
我的天啊,520金,郭嘉哪里出的起。
郭嘉在犹豫又疑虑。
少女说道:“汝不要担心,王屋山一年至少出千金之资,吾不会亏待汝。”
郭嘉想了想,决定干!于是答应了。
少女命一个官者出来给郭嘉一个委托书。
郭嘉一看印迹曰:昌平公主。
这位少女(准确地讲是少妇)正是皇帝刘恒的女儿,绛侯周胜之的妻子,昌平公主。
接下来,昌平公主令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郭嘉一个人在。
昌平公主说道:“汝欲观吾容颜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