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徐睐一行人离山后,迟长老在凡间收了一个亲传弟子的消息长着翅膀传遍空莱山,严肃如白朗也忍不住和师父八卦,“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迟长老收为亲传?”
“还能是什么人,必然天赋异禀。”罗长老刚毁了一炉丹,心情不好,“迟幻之最是厌恶蠢材,若非天纵之才怎能入他的眼。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有,阵脉方才落到今日的地步。这“人不和”之罪就在他身上。”
掌门及诸长老为了门中阵法维持塞了几个弟子过去,迟幻之认为资质低不堪造就,收进内门后,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以至于空寰谷几个内门弟子没有一个能进阶金丹。
良师优徒向来相辅相成,做师父的不好好教,只会怨怪徒弟蠢笨,难怪阵脉后继无人。丹脉不如符脉器脉又如何,他罗修永的徒弟还是二代第一人。
罗长老将这番话说给徒弟,白朗轻轻摇头,“师父,宗门大比不过是取巧侥幸。”有些羞赧。
白朗在炼丹上没有天分,拜入丹脉只是为了罗长老。
罗长老吹胡子瞪眼,语气急冲,“什么取巧,光明正大赢的。”谁能说丹炉不是丹修的东西。
好不容易安抚住师父,白朗出来大殿,丹脉弟子纷纷停下问好。空莱诸脉亲传弟子中,白朗威望最高,在丹脉内部俨然是隐形二长老。
御剑向空寰谷去,通常修士御剑时会加上避风术,白朗从不,任风迎面而来,吹着头发,扬起衣袂。除了师父他谁也不曾说过,他恐高,害怕御剑,脚离了地会害怕。
御剑多年任凭风吹雨打,终于能够淡然处之。
丹药同源,医卜不分家,白朗偶尔剖析自己,辨清楚每一件行事背后由哪一半血脉主导。
比如恐高,一定是另一半血脉作祟。空莱其他弟子里没有恐高的(就算有人家也不会告诉他)。
比如暗暗剖析自己,师父说想太多是人的通病。
没错,白朗不是人。
准确的说,是半妖。
到了空寰谷,白朗取了拜托阵脉弟子研究的东西,一副阵图,特殊的地方是摆阵的全是丹炉。
慢慢看过,比随意摆出好的多,威力至少提高三成,剩下的就是磨合研究。
最后难免说到山中最火爆的消息,白朗自然问上一句,“消息属实?”虽然已经和师父八卦过,毕竟没有公开。
习元亮无奈点头,“真的,刚刚掌门派人通知,徐睐去接人了,待会就到。”
空莱褚脉长老峰主中,阵脉迟长老修为最高,器脉弟子最多,符脉权势最重,掌门谢天衣便出自符脉,乐脉女修居多,同褚峰脉交好。
想到这里习元亮难免感怀自身,身为阵脉弟子,不受重用但该知道都知道。
比如迟长老为什么不亲自带弟子回来,因为他报仇去了。
仇人是大魔头,迟长老对上几无胜算,哪怕他是整个空莱最厉害的,亦是以卵击石。
同门相遇,眉眼间满是担忧,万一迟长老陨落怎么办?虽然不喜他们这些硬塞来的内门弟子,但迟长老是阵脉的一杆旗,是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不用习元亮说出口,白朗都明白,甚至了解得更多。安慰道:“日后就会好的,阵脉后继有人了。”
这番话并非故意刺习元亮,内门和亲传皆是弟子,内门弟子跟随师父学艺,亲传才是传承衣钵之人。万一不幸陨落,有个亲传在,至少能够将阵脉继续下去。迟长老眼光是一等一的,唯一的亲传,必然资质绝佳。
大家担忧万一不幸,罗长老却斩钉截铁地说:“迟幻之必然死不了,别忘了他是空莱长老,阵脉唯一能够顶立门户的人。若他死了,空寰谷鸟兽散,新收的弟子说不得被其他峰脉分走。”
迟长老急脾气,却是个实打实的和平主义者,平日里不争不抢。人生里第一次和同门跳脚还是为了白朗。有了白朗,自然不会去抢新人,其他峰脉说不准,谁会嫌优秀弟子少呢?
“想到这些,迟幻之定然舍不得死,报不了仇也会留足后路。”千辛万苦找到的徒弟转眼成了别人的,迟幻之怎么肯,死了也得爬回来把抢徒弟的人拉下去。
白朗听后息了派小弟子去千秋殿看迟长老魂灯的心思,将师父的话转述。习元亮听后不住点头,自己想窄了,还是长老见多识广。
空寰谷人丁不丰,却从未这般冷落,白朗打量四周,“其他人呢?”
习元亮双手一摊,撇嘴说道:“去其他峰脉串门了。”说的好像乡下人走亲戚似的。
白朗轻轻“嗯”了一声,隐约含着不悦,这么快就找下家了。随即正色道:“师弟到了,好好安顿他。”
习元亮深吸一口气,答道:“那是自然。”迟长老爱恨分明,亲传弟子是眼珠子,慢待了指不定把他们扔进凶阵呢。
“回来了。”罗长老是眼睛黏在新得的丹炉上,问道:“空寰谷怎么样?”
白朗回答:“人心不稳,敬而远之。”前者是空寰谷的现状,后者是弟子们对新亲传的态度。将取来的阵图递给罗长老。
“嗯。”
罗长老捋着短须问道:“配上霍芸的方子如何?”
白朗停顿一会,答道:“威力能再提高五成。”
罗长老满意点头,合掌道:“好,好!”谁说丹修不能打的,就让他们看看丹修有多厉害。爽快说道:“开库房拿灵石去器脉玄云峰,他们专司铸造的,订一千只丹炉,不,两千。”十分的豪气。
白朗转身便走,库房钥匙就在他身上,想开就开。片刻后停住脚步,果然——
“不用太名贵的材料,普通精铁就行。”消耗品不必太用心,“炉足炉耳装饰花纹通通不要。”
白朗带着邱锦华去玄云峰下单,卫山秋听着要求,眼睁睁看着丹脉在炸炉的不归路上一去不回,谁说罗长老爱好和平的?暗暗提醒自己注意安全,近期丹修们大概没时间治病救人。
留下邱锦华讨价还价并监工,白朗转身回了古禾峰。
直到金乌西坠,徐睐一行人依然不见踪影。后山值守弟子禀报红叶林迷阵异动,三个亲传,一个预备役亲传,满打满算四个全困在林中,不免让人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平日里习元亮等人在林中行走无碍,此时阵法异动,进去只怕短时间内有去无回。
有人提到白朗对红叶林颇为了解,单以红叶林迷阵而言,迟长老当之无愧第一,白朗便是第二,林中隐秘深处说不定还有他的巢穴,毕竟曾经住了几百年。
唯一的阻碍是有徐睐在,不知白朗会不会因此拒绝。
等人找上门来,白朗态度诚恳,一片公心,说与徐睐皆是误会,空莱弟子有难,他自然要出一份力。随即在罗长老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进了红叶林。
确认宋青山身体没有问题后,白朗看向众人,“回去么?”
宋青山疑惑不解,听着刚才宋戎等人的话头,阵脉人丁凋零,师父不在山中,山中留守的弟子资质平平。红叶林中阵法异动,根本无法处理。静待阵法平息,才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阵脉弟子说话,肯定打哈哈,天色已晚,明日在做打算等等。众所周知阵脉弟子不堪用。
可白师兄说出来,就平白让人信服。想到他的出身来历,更添几分信心。等迟长老回山,猴年马月?
见众人没有反对,白朗转身,“跟我走!”空莱制服穿在身上,仿佛暗示前方就是家园。
到草地与树林交界的地方,白朗冷冷说道:“退开。”
四人依言退开,白朗身遭留下一片空地。转身时双目便成蓝瞳,神色莫名看着天上的月亮,多年前那一天也是圆月,他第一次变身成狼。
“嗷——”
狼耳狼尾依次出现,直到全色被皮毛覆盖,四足落地。一只一人多高的白色巨狼出现,“嗷~”
空莱制服、随身的刀兵通通不见,只余脖子上一根棕色绳索,上面坠着的东西藏在皮毛里,看不清是什么。
霍芸第一次看见白朗的原形,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一定以为是巨型萨摩耶。
宋青山被白朗的体型惊住了,师父没说过空莱还有妖怪。抬头望着,想起从前猎过一只白狼,皮毛光滑柔亮,给母亲做了围脖。应该和白师兄没有关系吧。
白朗打头,依次跟着宋青山,霍芸,提着鸡笼的宋戎和徐睐。
今天满月,白朗体内妖血沸腾,化作原形更容易平息。
当然在林中行走自然是化作原形更熟悉些,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偶尔会有意外,某些地方只能堪堪穿过,这么过年过去,他又长大了。
霍芸的目光越过宋青山头顶,望向前方。
白朗的身世在空莱并不是秘密,和罗长老名为师徒,实为竹马。
他是狼女和散修所生,一朝家门变故。按照人来算,彼时不过四五岁。失去父母庇佑的小白朗化作狼形流浪修真界,误入红叶林。
在红叶林里过上难得的的平静日子,没有争斗没有仇敌。每日捕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罗长老贪玩闯入红叶林,两人年纪相近,渐渐玩到一块。那时罗长老为了进出红叶林,刻苦钻研过阵法,结果内门升峰时,毫不犹豫选了丹脉古禾峰,让当时阵脉长老很是失望过一段时间。
久而久之,罗长老知道小伙伴是半妖,有一半人族血统。带着小狼回山求师父开恩收留。
师父说,小狼只有兽型,在红叶林生活,他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留在山中只能作为他的坐骑。
罗长老自然不同意,小狼是朋友,不是禽兽,不做坐骑,他们要堂堂正正站在一起。
小狼回了红叶林,罗长老依然常来常往。一人一狼在漫天红叶中钻研修炼,炼化喉间横骨,一点一点修出人形。
罗长老从懵懂稚子成长为威严的古禾峰峰主,凭借手中的权利和小狼一半人族血统,将白朗送到外门修炼。
修真界对半妖的态度,仇视无视,循环往复。区区一个外门,不值得得罪一个新晋峰主。山中诸多大佬轻轻放过。
白朗在外门学习六年,等到内门升峰时,罗峰主图穷匕见,要收作亲传弟子。
亲传乃是传承所在,怎能轻许,何况是一个半妖。
“妖性难驯。”
罗峰主反驳,“多年来,在空莱山中白朗可曾无故伤过一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罗峰主反驳,“白朗一半人族血统,在空莱待的时间比你还长。”
……
罗峰主盘算了几百年,脑中模拟过无数种场景,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以理服人了,剩下的是以情动人。
“记得我们小时候在神女湖捕鱼的日子吗?”
“在红叶林迷路了是谁带你出来的。”
没错,在场一半人曾经是白朗的玩伴。说到动情处涕泗横流,不讲究的拉着旁边袖子擦擦继续。
“我们在外面历练时遭人暗算,是谁舍命相救的?”
“人有好坏,妖有善恶,以心为凭。白朗生为半妖不是他愿意的,多年苦楚方才等到今日。怎么能因为陈见拒绝一个心向空莱的人。”
反对者退步,“列入内门即可。”
罗峰主双目怒睁,咬牙切齿,“师伯养的翠鸟……”说一半留一半。
反对者退步,“亲传就亲传,不能是首徒。”一峰之主干系甚大。
古禾峰峰主罗修永终于得偿所愿,座下空虚多年,老来得徒。
罗峰主收外门弟子白朗为亲传弟子,行二。至于大徒弟,罗峰主表示有缘自会相见。
后来大家才知道罗峰主原本的打算是代师收徒,遭到嫡亲师兄弟反对才转而自己收徒。
罗修永和白朗相视一笑,我们做到了。
年少的誓言,没有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