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瑾一天只需同两个人说话,一是小米子,二是刘原的侍卫。
这两个人一个是逮到机会就说个不停,一个是公事公办恨不得再少说几句,不管怎么说,古瑾都很感谢他们。
天边泛起白光,古瑾按照习惯睁开了眼睛。四周静得可怕,她躺在地上,眼前是结构分明的帐顶。她喘了几口粗气,从梦境里走了出来。
今日同古瑾一起送餐的是小米子,一周就那么一次,古瑾也挺珍惜的。她早早地起了身,将等到了早餐放到了推车上,待小米子来了便出发了。
“你倒好,乐得清闲。”小米子将两手搁在脑袋后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古瑾嘴唇抿了抿老老实实地推着车,待车出了厨房挺远,才回道:“小米子哥哥,我可不好受。”
小米子想了想:“是是是,不过小谷子,你被殿下点了名不是件好事嘛,个个都眼红你我理解,但个个都避之不及,不巴结不讨好你岂不奇怪?”说罢,叹了口气,把古瑾往旁边推了推,接过古瑾手里的推车,“虽然这些我是搞不懂的,但你这声哥哥叫的真是好听,倒是让人舒坦许多呀。”
古瑾红着脸无语道:“你就少讲几句吧,每次见我都要感慨一遍。你往后在厨房里也别离我太近了,快为米叔米婶省省心。”
小米子反驳道:“你还不是每次看我都让我离你远点少说几句,要我说是福是灾该来的挡也挡不掉,还是第一天见的小谷子乖巧伶俐些。”
古瑾闻言心里软着,嘴上却硬道:“你可别这样说,要早知道要和你做同僚,我还不如去镇上客栈当个店小二。”
小米子又回:“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话说镇上的客栈是什么样的呀,会不会真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有侠客上门,一点便是二两酒三两肉……”小米子越说这个便来劲。
在军营里的这么些日子,古瑾同小米子已经渐渐熟识起来了,说话也渐渐放得开了。她看着瘦瘦高高的小米子,心知他从未踏出军营对外面满是向往,便由着他絮絮叨叨一直到大帐前。
进了刘原的帐子,古瑾便闻到一股又酸又涩的中药味,古瑾知道这是刘原在调养身体。
上次的事件过后,两人之间不知道形成了什么默契,见面时都不主动开口。古瑾心知这是刘原在等她先示弱,不过她一贯安于现状,反倒在刘原的默许下理所应当地保持沉默。
古瑾照例把刘原的盘子放到桌上后,便退到一旁。古瑾不说话,刘原也不正眼敲她,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
今天刘原吃的是小米粥同南瓜饼,厨房特意做给他养胃的。小米粥熬久了有股淡淡的香,这香碰上南瓜饼炸出来的甜味,古瑾瞧着暗自吞了好口口水。
一盘南瓜饼有八个,并不精致,但外皮被炸得惊慌酥脆,刘原每咬一口都能听到声音。自从古瑾同刘原不说话了,她也没有口福了,就只能隔着很远在脑子里自己想想。
一刻钟多一点,刘原吃完了,古瑾便收拾了东西去找小米子。没过多久,小米子那边也忙完了,两人就一同往回走。
“要我说你伺候的这位殿下可真浪费,”小米子顺手拿起刘原剩下的南瓜饼道,“胃口小,还点那么多。”
凉了的南瓜饼没那么脆,但仍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古瑾看小米子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狠狠地推了下他,赶忙四下看了看:“你可当心点。”
小米子无所谓道:“这饼子还是我帮我阿爹炸的呢,我阿爹第一次做,我也第一次吃。这贵人的点心就是不一样,可比白面馒头有滋味多啦。”
古瑾道:“小心点,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小米子答:“怕什么,你瞧这里八个,他才吃了一个,我吃一个,藏两个,剩四个拿回去没人能发现。要我说四这个数字可不吉利,你也吃一个藏一个,剩两个,好事成双。”
古瑾无奈道:“我可不要,你吃一个就算了,可别拿了吧。”
“多稀奇,剩下那么多,留到清洗处让别人占便宜吗?”小米子又道:“你不吃可别怪哥没想到你,我要藏两个给我阿爹阿娘尝尝。”
看着小米子吃的嘴唇泛光,古瑾叹了口气,不做声了,安安静静地陪着小米子走。
快到厨房时,小米子身边抄起两个南瓜饼,往古瑾手里塞了一个,说:“我想了下,让我阿爹阿娘知道肯定得说我,给你啦。”说罢,将另一个南瓜饼顺手就往怀里塞。
古瑾慎怪道:“多脏啊。”继而感激地看了小米子一眼,也把南瓜饼往怀里一塞。
“噫,你这眼神可真肉麻。”临近厨房,小米子丢下一句便推着车先走了。
古瑾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才跟上。
日过午已昏,天公不作美,云一簇拥,天就阴了。厨房里的人现在都不爱搭理古瑾,古瑾同往常一样,在旁侧站着发定。
不多时,风也起了,冷得古瑾一哆嗦后,她便预备回帐篷先加件衣服。
古瑾的家当变多了,虽然没钱,但有一块包裹布和几件改制的旧衣服,这些东西她刚来时米婶给的。虽然现在米婶也不待见她,但是在她搬走时,米婶还是让米荣把这些东西给她带了过来。
古瑾小心翼翼地取出怀里的南瓜饼,慢吞吞地往身上加衣服,但没等她把南瓜饼再揣回去,外面便闹了很大的动静。
一个熟悉的声音训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吃殿下的点心!”
古瑾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因为害怕小米子出事,赶忙收好南瓜饼跑了出去。
刚到外头,古瑾便看见厨房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正围着米荣和侍卫站着。
侍卫又训道:“盘子刚端出的时候,我还看到里面的点心垒了两摞,现在就剩两个,难不成是我冤枉你了?”
古瑾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但她个子小看不分明,没办法确定跪着的是谁,只好心一横趁着侍卫训话的功夫,跑到了米婶的身后。
“大人,你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碰殿下的东西,真的是来的时候就只有两个。”
“我就倒了个泔水回来,这是怎么了?”
两个声音同时在古瑾在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大,来自面前跪着的清洗处的蒋明,一个声音小,来自刚刚回来站在古瑾身后的小米子。
“诶?他……”没等小米子说完,米婶便一巴掌拍在小米子背上逼得他把“诶呦”都咽了下去。
古瑾的心微微松了一点,就听侍卫又道:“那你倒说说,剩下的点心飞到哪去了?”
意识到这事还没完,古瑾心下又开始不安,便见蒋明用跪姿拖着身子往前移了移,用手指朝小米子那个方向指一指。
蒋明道:“大人,小的只是个洗盘子的,真正有嫌疑的应该是送盘子的才对。”继而收了手,又道:“大人,小的在清洗处做事,这一举一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根本是没有机会的。小的斗胆请大人将我同那送盘子的一同搜身,也让大家看看真正的犯人到底是谁。”
古瑾边听蒋明说边转头看向小米子,见他不仅没有立马跳出去反驳,反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便知道大事不妙了,立马趁侍卫和米荣看过来前,挡在了小米子面前。
古瑾能感觉到米婶在她身后搂住了小米子,米荣看她的视线也有些复杂,但她没时间管那么多了。
面朝着侍卫,古瑾将怀里的南瓜饼掏了出来,跪了下去,道:“侍卫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贪嘴,点心都被我吃了,只剩身边藏着的一个了。”
古瑾手里的南瓜饼已经被压的有些扁,她举着南瓜饼,抖抖瑟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义气,但是她把小米子当哥哥,是真心不想他受一点伤害。
侍卫道:“是你啊,这南瓜饼是殿下点了名要的,现在没有了,你同我走一下吧。”
古瑾起了身,没等小米子拽上她的衣角,她便避开身子,唯唯诺诺地跟在侍卫身后往刘原帐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