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孔露等不禁黯然,蔡琰劝道:“许翼将军建功无数,勋高于山,虽则早薨,想来他壮志情怀、高尚操守,亦会为后世所传。昔霍去病以病早卒,然以之驱逐匈奴气吞山河之壮烈,激越后人多矣!”
我击掌赞叹,然而愈恨羌贼伤我大将,当年我南讨汉中,钟羌赤脊族麻奴来袭,几死;后先零贼阿勒切与麻奴勾结,袭峄醴,司马恭箭中后心,几死;再后与羌战于西海等地数战,死伤合近七千人。如今许翼竟至牺牲,难道征服西羌就真的那么困难吗?我用劲摇了摇头,决计不想。
晚间露宿时,只觉地面稍感震动,而帐中温暖如春,更兼怀抱四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我睡得尤为踏实。
次日晨起,我方觉帐中少了一人,却是小清,顿觉怅然若失:她至今都不肯老老实实地在我怀中待到天亮吗?好在还有蔡琰她们,将那些不可能为他人所见的美妙胴体紧紧依偎着我,杏眸轻合,春光无限,正合“美人晨睡犹未起,半袭罗衫皱海棠”的绝妙注解。
我轻轻起身,爱怜地在她们颊旁各施一吻,这才悄悄穿衣步出帐外。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阳光自一侧崖壁折射而下,谷中花木鲜艳,群鸟欢腾鸣唱,水声遥遥可闻,真不敢相信周遭竟然是一片茫茫戈壁!
我正取步林边,往那昨夜找到热泉的地方走去,忽地有两名婢女盈盈上前,拜道:“主公,清夫人吩咐:若主公到了,请务必在此稍候片刻。”
我闻言心中一动,嘿嘿邪笑道:“不放我走,莫非她是在洗澡么……”
忽听一声冷冷的轻哼在石壁上方响起,我抬头看去,只见小清衣袂飘飘,秀发舞动,正站在高处的崖壁上,“你呀,就知道想些歪心思!怪不得我刚刚觉得耳根发热,原来是某人在说我的坏话!”
婢女们掩嘴笑着告退下去,我连忙挥挥手,召她下来。
小清哪会上当,微微一笑,反而稳当当地坐下,支颐嘟哝道:“没有好事,我才不上当呢!”
我恨得牙痒痒的,道:“下来!再不下来我上去了!”
小清格格笑道:“随便你,有本事你就上来呀!”
我深深地舒了口气,便走到崖边,摩拳擦掌,装出一副要攀登的样子。小清哼着小曲,故意不再看我,气得我一鼓作气“吭哧吭哧”往上爬去。
“一大早我就那么辛苦,没想到是白白糟蹋了劳力。”
小清淡然地道,她随手捡起一粒小石子,瞄了瞄,松手丢下,不偏不倚正落在我的额头。
“啊——”惨叫声起,“我可是你的老公耶,想谋杀亲夫啊!”我苦着脸,气喘吁吁地叫道,又不敢分出手去揉揉疼处,早换来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好了好了,别再爬了。”直到我咬牙切齿地快爬到她脚跟前时,她这才温柔地朝我笑着道。她甚至伸出手来,爱抚着我额头上的那个小包,我怒火中烧般地“啊呜”一口咬去,她轻笑着便躲开了。
“你可别乱动哦,这里掉下去可不是玩的。”她轻轻地警告我,自己却不禁哧哧地笑了,“还咬人呢,就差没汪汪叫了。”她伸手便将我提了上去。
“好啊,终于该我报复的时候了!”我笑道。
小清被我紧紧搂住,顿时便温顺如猫一般,嘻嘻笑道:
“就你那点小肚鸡肠,什么仇都忍不得。”她轻轻吻我前额,又复爱惜地凝视着我,“昨儿在她们面前我不好意思说,夫君,你瘦了!”
我心下一震,紧紧地抱住她,“清儿!”我忍不住,一遍遍喃喃地叨念着她的名字。
可爱的清儿啊,她已经挖了一条从那热泉池旁引水的沟漕,将热水引进谷地下游的巨岩的凹槽中稍稍冷却,她费了好大的心思,在池中铺满卵石,并将多余的水引泻到溪流之中……
“清儿,你不需要一个人做那么多的!”我听了她的解释后,不禁埋怨道。
“我喜欢嘛。”小清娇羞地轻轻躲避着我的亲吻。当她赧颜转首的当儿,眼光忽然被什么吸引住了似的,惊讶地道:“快看!”
我往谷下望去,只见清晨带雾的林中,忽然有一头通体金黄的长毛动物,正钻过灌木,往瀑布下的小池塘走去。也许它闻到了不同于以往的陌生气味,便警觉地停住了脚步,当小清声音响起时,它也迅速地抬起头来,不安地往上仰望着。
“那像是什么,马?怎么会有那么长的毛?”我喃喃地道。
还没等我这句话讲完,那似马的动物已经低下头,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钻入密林之中,沿来路逃走了。小清急叫道:“卢横,快截住它!”
叫声惊动了武锋营护卫,卢横的反应更是快得令人难以想象,他从谷下密林中跳出来,嘬口作哨,令众军应变。
纷乱的人群像撒网般从林子的一端冲进去,另外在谷口的两拨守卫闻声也紧张地各执兵器,往回救援。一时只听得见林中窸窸窣窣的响动,还不断传来有人跌倒落地的声音。
小清拉起我从崖上一跃而下,笑道:“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说罢,她快步地跑进树丛。
我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刚刚她从极高处那一跃,就像乘坐高速电梯下降时忽然停住一样,弄得我有点反胃不适的感觉。我勉强忍住,叫道:“小心点,别被伤着了!”
此时,几名护卫飞速奔来,卢横倒提着一把朴刀,将我拉到崖壁之旁,众人身体朝外,各张兵刃,紧张地扫视着四周。
“主公,发生了何事?为何清夫人突然传警?”
我心道又是误会,赶忙解释道:“卢兄勿惊,刚刚我们在水旁发现一头异兽,未及捕捉,故而发喊,原以为卢兄在谷口巡视的,不料却在这里。”
卢横尤不敢大意,命令陆续前来的战士们仔细地搜索这一带,务必不留死角。拱手道:“末将疏忽,末将适才巡毕山谷,正准备用餐。不料听得夫人传唤,末将以为……”
我方笑未言,只听林中突然有人发喊,一只金色长毛的大型动物忽地蹿出密林,前蹄踹倒了一名武锋营战士,紧接着迈开四蹄,“嗒嗒嗒”往谷口方向奔去。
谷口围拢来的众兵士各执兵器,方欲抢上,忽听一声厉斥道:“不要伤它!”林间复飞出小清的身影,以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赶了上去。一干战士只得退开几步,眼看着两道轻风从身边掠过,各自咋舌不止。
吵闹声亦惊动了蔡琰等,她们穿戴妥当,出帐便叫住了慌慌张张往谷口跑的我,“相公,怎么了,清姐姐呢?”
“快来看,清儿正在追一只怪兽呢!”我挥了挥手,在卢横等护持下,撒腿就跑。
远远的,只见谷外艳阳高照,炙热的戈壁与绵延起伏的大小沙丘极为碍眼。也许是在这世外桃源舒适得太久,我竟然对外面的日头有种畏惧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心道人的确不能过着太过于舒服的日子,否则养成娇、骄二气,哪里还能面对些许困难!
我又痴想到,若是醴阳的民众知道此谷,哪还不笑眯眯争先恐后地迁来啊?这里距熊戎地又不是很远,说不准没几日就变成地主老财们的后花园了。我沉吟半晌,不多时便生一计。
卢横忽地沉声赞好,我抬眼望去,只见远远的有一个白点,看样子便是小清,她正与一个模糊不可辨的影子激烈地搏斗着。
我这才发觉那只有金黄毛色的动物,果然是此地的生灵,要不然岂能与沙漠间的天地浑然一体乎?它跑得是快,可惜遇上了克星。小清想得到的任何东西,岂有失手之理?
惊鸣声远远传来,我往远处望去,那个白点已经消失了。我疑惑了好半晌,忽然诧异地看见,那只金黄色的动物正慢慢向这里走回来——哦不,不是走,是移动,它被什么东西顶住,往谷口移动过来!是小清!
蔡琰初次见识到清儿的力量,不禁掩口惊呼起来。那只四蹄的长毛动物,如今正被小清一手抓着两腿,扛在她的肩上走回来了!
在众人一片欢呼和叫喊声中,我笑得肚痛:清儿啊清儿,你竟然用这么个笨办法逮住了你想要的东西吗?
怪不得看不见小清,原来早已被野兽的长毛把她身体遮掩起来了……
小清随手丢下那只动物。它轻轻鸣叫了一声,仿佛不愿意躺在滚烫的沙滩上一样,立刻扭动着身体直立起来。好高大的一匹马啊!壮实、野性,大得有点像只骆驼,但却没有驼峰,而有着雄浑的长颈,奔跑起来显然也比骆驼快得多了。
这东西比我军中最大的马还要高出几尺,浑身长长的金毛,覆盖及腿,在马中根本找不到相似的种群。它的两只眼睛冰冷地望着生人,长长的喷气只让人感到窒息。它狐疑地望着眼前的小小女人,似乎奇怪她为何能轻易地打败自己。
终于,它低下了头,轻轻地舔了舔小清的脸颊。小清笑起来,推开了它,又高兴地拍了拍它的头顶。那处柔顺光滑的金毛,像水般滑下,遮挡住它的眼眸。那毛发反射着昼日的光线,更像是有赛过阳光的亮度,刺得人睁不开眼。忽地,它猛地抖了抖颈项,金毛中射出无数沙粒,竟有不少打在我的脸上。众人纷纷躲避开去。
小清忽然腾身跃至马上,笑道:“夫君,你觉得我骑它好不好看?”
我简直要怔住,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她嘻嘻一笑,又朝杨丝等挥了挥手,径自打马往沙漠处跑去。那东西兴奋地嘶吼起来,眨眼间便跑得无影无踪。
卢横赞道:“清夫人真是世上罕有的英雄!”
孔露微笑道:“卢横你也是英雄啊。”
卢横赧颜抱拳,退后一步道:“与清夫人相比,卢横直如稚儿一般。殿下请再勿嘲弄末将了!”
蔡琰沉默了片刻,这才喃喃低吟道:“乘风夜踏青,巡遥步仙境。嘉木见穷谷,野狍入暮林。林中孰何在,玉泉燎炘炘。晨光晓雀语,苍穹复空灵。忽而赤龙鸣,羽化神马形。自语在九天,不作孤竹吟。只以贬谪故,囹圄发悲音。
华辰聊孑孓,丹霞照茕影。有幸汉公主,垂怜止彀围。漠中独身前,长啸结远宾。飞蹄翔人前,金鬃拂人面。摇曳同双对,入画共娉婷。”
我叹息起来,笑道:“好诗!文姬是否想到了别的什么,故有此感呢?”
蔡琰脸上一红,垂首缓缓摇动,低声道:“妾……妾不是……”
“还说不是,为什么会脸红呢?”我打趣道,把她揽入怀中,“文姬,我们走,到林子里去……”
蔡琰看到我如饥似渴的目光,哪里还不大震,慌得连忙躲开,通红着脸颊,轻若蚊蚋地道:“不不,夫君,你饶了妾吧!”
我哈哈大笑起来,“丝儿、露儿你们都跟我来,别辜负了清儿一大早就跑出来挖坑的美意呀!卢横,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离那热泉远处的一块小疏林中,浮沙的地表被扫开,露出坚硬的岩石层。如今,那岩表中央被小清硬生生凿出个巨大的石洞,热气腾腾的泉水被引进凹地中。
我试了试水温,哈哈一笑,三下五除二脱得精光,“扑通”跳了进去。热腾腾的水温立刻带给我滚烫的刺痛感,我蜷起身子,皱紧眉头,好一阵子,身上才渐感舒畅。满溢的泉水顺着岩表上一条小槽被引到东面的溪流中去,宛若天成,看来小清的心思要比一般人细密得多。
三位夫人见状,又是喜欢,又是害臊。在泉旁格格笑着,或以手撩水,只是不肯下来共浴。杨丝道:“妾等没有相公这般厚颜,大白天的,哪有叫人在露天沐浴的?”
孔露掩嘴哧哧地笑道:“相公从来就非什么正人君子嘛!”
蔡琰笑而不言,只是被我肆无忌惮的目光盯住后,脸一下子红了。她撇过头去,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实则眼睛余光仍然含羞带嗔地偷偷注视着池中的我。
我径自搓洗着肩头,笑吟吟地道:“你们知道吗,温泉可是由火山地热形成的,常浴使人康健,对于女子,尤有美容养肤的功效,哈哈哈!你们真的不想下来享受享受吗?”
众女无不大奇,杨丝道:“相公博识广见,所知无不是妾未闻者。琰姐、露妹,你们说呢?”
蔡琰颔首笑道:“却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呢。”
孔露、杨丝两人交目,忽地都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容,蔡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两人笑着擒住。孔露笑道:“琰姐你先脱了衣服下去吧……”
蔡琰挣扎着,面红耳赤,她当然知道妹妹们不过是开开玩笑的,却也十分害羞。
不多时,她便被脱得只剩小衣,我在池中望见,只觉于暗林碧天之中,忽然出现这么个肤如羊脂一般的女子,心头竟是大震!讶道:“文姬,你真是美得可以!”
蔡琰双手掩胸,娇羞欲滴地讲不出话来。我伸手拽住她的脚脖,笑道:“快下来,要慢慢的,别烫着了。”
不多时,连杨丝、孔露二人也脱下衣服,浸浴到温泉之中。一时我不啻在仙乡梦境一般,谈笑间手脚和嘴巴都没闲着,追这个抱那个,尽数亲了个遍。
孔露终于软弱地靠在我怀里,昵声道:“清姐若是知道相公你早有这样坏的主意,才不会为你挖出这么个泉池呢。”
杨丝、蔡琰也娇喘细细,紧紧依偎着我,蔡琰忽地吃惊道:“夫君,那边……那边好像有动静呢。”
小清极有穿透力的笑声传来,那金色长毛的怪马驮着她,忽地跃动巨大的身躯,灵巧地钻过密林间的缝隙,转瞬出现在泉池旁边。
一时众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左右望望,哈哈大笑,也顾不得自己丝缕无着,径从池中走出,坐到水边,“清儿,你也下来!”
小清怔怔地看着我们,稍顷竟格格地笑了,那匹金鬃马嘹亮地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面跺了几下,发出“咚咚”的声音,看来这地表并非是很坚实的岩层,倒像有地下河道一般。
小清越笑越是放肆,几个女子都被弄得面红耳赤,最后一个个都娇嗔起来,也顾不得姿仪不雅,赤着纤足,裸露着迷人动感的肌肤,帮着我把“罪魁祸首”拉下马,合力整治。
小清在这种阵势之下,哪里还敢抵挡,格格笑着,一面求饶,一面娇柔地往我怀中靠来。那金鬃马在旁边好奇地望着我们,似乎在想刚刚如此力大无穷的女主人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呢。它长嘶一声,前腿撑开,将颈脖努力下伸,凑到水边——然而,温泉的热度显然使它犹豫起来,它的眼前掠过一丝犹疑,随即又仰起头,左右望望,往坡下方的溪流慢慢踱去。
我志得意满地看着四人在泉池中追逐打闹,从心底里感到快乐。好半晌,她们才终于觉察到我温情的目光,却是皆力不能胜地趴在池边笑着喘息,当然,小清是除外的。她做了个仰泳的姿态,绝美的眸子向我丢来一个娇媚动人的眼波。
霎时间,我又被电到了。我哈哈大笑,叫道:“你们终于玩累了吧?现在该本将军逞威了哦!”
“扑通”一声,我跳进水里,激起大朵的浪花……女人们笑着尖叫,向旁闪去,仿佛跳下来的根本不是她们的爱人,而是个变态色魔一般。
回到熊戎地后,我下达命令,派遣一支精锐部众五百人屯驻在被起名为“猛禽谷”的所在,并晓示诸醴阳等地住民:凡出资五十万钱者,可享受谷中赏玩一日并浴温泉的好事,然每次仅限于十人,且需自带干粮,以免破坏谷中植被与生态。
巡察完醴阳西面水系及造林情况后,有飞骑来报说,督军中郎将羌中侯李宣率镇军将军司马恭、护军将军冯延、武威将军霍统等出十里来迎。
我欢喜道:“司马恭来了?好极了,许久未见了呢,快快传来。”
两彪精壮的骑兵扬旗列队,六十名执戟士戴豹尾翎,着红披肩,迎风肃立。阵前中央,司马恭、冯延等人慌忙下马跪倒,微收下颌,目光整齐地落在地上。
“末将等参见主公!”
我听得他们的声音中或有哽咽,心中不由得一紧。跳下马来,前行几步一一搀起,先自拍了拍司马恭的膀子,想说些话,偏偏望着他又不知如何说起。
“承业,你受累了。”半晌,我感慨道。
司马恭眼泪刷地淌了下来,抱拳跪拜,“末将,有过!某未能保护兄弟,以致主公折损大将,实在……罪不容诛……”他的话声渐为低泣打断。
众人闻言无不感伤,冯延等更默默抹泪,我叹息一声,道:“此次讨伐羌贼,不料伤我勇士,丧我肱股,以致未能遽定,这都该怪我才是,司马兄弟又何罪之有啊!”
司马恭看得出是明显地消瘦了,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冯延忽地拜倒,哭道:“请主公准属下为许将军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