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林媚儿所言,另外七个牧首的军队,很快就到了离提墩驻扎位置不远的地方。
前几日的惨烈,让提墩有些心惊,他没有想到,原本以为防守松懈的金花王城,竟然会突然的变成这样的铜墙铁壁。
到现在为止,那个被云梯刺穿的身体,那些飞起的血沫,都常常不知不觉的在深夜的睡梦里,突然闪进这个沙场宿将的脑海。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提墩披着袍子,走出自己的营帐,这几天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尤其是在昼夜温差极其大的沙漠中。
他搓着手,哈出的白气,只能带出一点点的热量,很快,哈气在手上化成水,反而让已经有些僵硬的双手,变得更冷。
绕过几个营帐,提墩来到了大营的最中心区域,他想看看这些伤兵,相对于直接战死的士兵来说,这些人可能过得更加痛苦。
且不说药物短缺的问题,现在五牧首联军甚至连这些伤兵的温饱都无力解决了,提墩痛苦的看着这些躺在地上的士兵们。
这些人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安睡,当然,说安睡也不准确,是迷迷糊糊的,整个伤兵营里满是酒气。
这酒是提墩强行从别的牧首手上抢来的,他们没有药品,士兵们身上的伤,只能用水冲洗一下,裹上布条做一个简单的包扎,这对于一些剐蹭小伤的士兵,算是问题解决了,可对于那些骨头断了的,或者是身上有贯穿的伤口的,钻心的疼,实在是不可忍受。
提墩只能给他们弄一些酒,希望麻痹一下他们的神经,一方面,士兵的哀嚎会让军营一直笼罩在一个阴郁的情绪里,另一面,提墩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些他从领地带出来的士兵忍受更多的痛,至少,能让他们享受一个没有痛苦的睡眠时间。
“牧首阁下~”
看到提墩走来,醒着的伤兵,站起身来,很热情的打着招呼,说实际的,提墩算是一个很优秀的将领,无论是在打仗还是跟士兵的关系相处上,他在军营里有着很高的威望。
提墩听着声响,赶忙伸出手指,在嘴前面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又把那些好不容易入睡的重度伤兵再扯回到痛苦的现实世界里。
他示意了醒着的一些士兵们,走到远一些的一团篝火边上坐下。
“牧首阁下,我们会不会失败?”
大家起初都不怎么说话,直到有一个胆子大一些的青涩小子问道。
那个小兵的脸看起来很年轻,五官并不像成年的金花人那样立体,肉肉的鼻子,如果没有脸上的灰土,估计会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他受得伤不算重,就是手臂上有几处不大的刀口,血已经止住了,包裹的布条上,是一团混着沙土的灰黑。
他一问出这个问题,提墩顿时觉得,边上围着坐下的伤兵的眼神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脸上,在这个营里,他们是没有安全感的,能够信任的只是自己,提墩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说道。
“我们不会失败,至少,你们不会失败,大家放心。”
提墩不是傻子,他的斥候已经回报了背后有大军移动的迹象,现在只是没有弄清楚,这些人是向着哪边的,还是说,他们谁也不向着,只是在观望,准备做一个得利的渔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他必须保住这些无辜的士兵。
如果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他只能把所有的罪过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拿自己出去献祭,领受惨然的火刑,来消解这一场争端。
“真的吗?我们真的不会失败,会进入王城吗?”
这些不谙世事,只知道誓死效忠的士兵,根本就没有听明白提墩话里的深意,还在傻傻的追问。
“是的。”
提墩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做过多的纠缠,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开始把话题转移到别的方向上去了,聊聊家乡,聊聊以后的打算。
他说如果这次能够安然的退回提墩地区,他就打算弄一群骏马山羊什么的牲畜,好好享受一下安然的生活,体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大家也都聊的开了,围坐在一圈的士兵也放开来了些。
“牧首阁下,我们可以去您的宫殿做客吗?”
大家说着说着,就到了提墩的身上。
“好啊好啊,到时候你们提前告诉我,我会找提墩最好的烤肉师傅,最好的牛羊,来招待我的兄弟们。”
说到动情处,提墩俯下身子,大家聚拢成一个圈,低头哼唱着来自远方家乡的牧歌,歌声悠长而深邃,苍凉又带着些许的温情,升腾在联军军营的上空。
提墩很清楚,在军营里唱起家乡的歌谣是兵者的大忌,思乡是一种病,它会蔓延,会传染,消磨掉战士的战斗意志。
可这一晚,提墩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正前路未卜,如果能打进王城,顺利的接过大牧首的权杖,当然很好,但是,如果不可以,那么,能突围回到提墩也不错,最不济的就是自己被留下,既然什么都未知,或者什么都很明了了,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这两天,不仅仅是提墩没睡好,城里的萧衍也陷入了一种难言的苦楚中。
这苦楚的来源,根提墩类似,他在想,他想知道,这些被林媚儿骗过的来另外七个牧首的军队,会做出什么选择。
这些日子里,站在圣萨尔宫里的沙盘边上,他和子都已经来来回回的推演出了很多种可能性,其中有好有坏,有吉有凶。
“衍哥哥,你别总是抱着那个沙盘了嘛!”
端木樱有些心疼的看着萧衍整天对着沙盘愁眉苦脸的。
“小樱啊,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必须为这座城,和城里的人负责啊。”
萧衍揉了揉端木樱的脑袋,每次看到这个温婉的小姑娘,无论前一秒,他处在多么烦恼的心情里,都会在一瞬间舒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