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周娥皇身边的侍女仆妇们也都狠狠瞪向赵光美，一个男人竟然闯入了女宾出没的跨院，出现在了王妃更衣的房间外。
看这架势，险些闯了进去，这还得了？
纵然看衣着，眼前的少年郎似乎出身不凡，可那又如何？放眼唐国，论贵重有谁能超过郑王夫妇？
一位老嬷嬷已经嘴巴微张，下一秒，呵斥侍卫将其拿下的话可能就会出口。
还是孙木兰反应快，抢先行礼：“木兰见过三殿下、见过王妃。”
口称殿下，老嬷嬷不由错愕，呼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是三殿下当面。”
“王妃有礼，光美唐突了。”赵光美已经回过味来，微微的一丝醉意也消失的荡然无存。
二人对望一眼，相互见礼，也在相互打量。
周娥皇早就耳闻过赵光美，这位宋国天子御弟少年英姿，器宇轩昂，确有几分贵胄气度。只是先前专程让自己走一遭，就是为他抚琴？却不知是他的要求，还是旁人怂恿？还有，他缘何会出现在西跨院中？
赵光美也看清楚了传说中的大周后，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这些词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尤其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股子雍容端庄，确实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一想起李从嘉的相貌和作为来，赵光美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慨和惋惜。
“你便是宋国来的三殿下赵光美？”周女英饶有兴致地上前询问。
赵光美笑道：“不错，这位是？”
“女英，不得无礼。”
周娥皇轻斥一句，说道：“此乃舍妹，自小被娇惯坏了，失礼之处还望三殿下海涵。”
“那里哪里？原来时周司徒家的千金。”
赵光美瞧过去，小姑娘年岁不大，还没长开，但分明是个美人坯子，眉眼间和周娥皇有几分相似。
相比其姐，温柔端庄略逊，却多了几分活泼可爱，再长大些应该还会有一股子娇媚吧，要不然也不会……
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说的就是她吧？十五岁便趁着姐姐重病，和姐夫勾搭在一起，该怎么说呢？
赵光美很疑惑，李从嘉到底哪里好？哪来的福分，能娶到这么漂亮的一对姐妹花？哪来的自信自比舜帝啊？
“女英见过三殿下！”
“周小娘子有礼。”
“三殿下好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赵光美讪笑道：“呃……是，四五岁的样子吧！”
“真厉害，年纪轻轻便能远行千里。”
“哪里，光美也是仰慕金陵风光胜景，贪玩罢了。”
“是吗？我也贪玩……三殿下想去看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赵光美不由愕然，传说中的小周后竟然这般单纯可爱，这般有趣，难道她是被李从嘉那厮骗上榻的？
“多谢小娘子美意。”
“唉，真羡慕你，我也想远行千里去瞧瞧，听说你们宋国东京亦是风光秀美，可是……我却连金陵城都出不了。”
小姑娘一声感慨，多有无奈。
赵光美不由莞尔，周女英当真单纯，心思也颇为特别。奈何这个念头，女子抛头露脸已属不易，想要远行……那是想都不要想，确实不公平啊！
“小娘子若有兴致，可随家中父兄前来东京游览，光美自当好似招待。”
“真的吗？”周女英瞪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兴奋的几乎跺脚，十分期待。
周娥皇知道妹妹平素性格，连忙喝止：“女英，不得无礼。”
“嗯？哪有无礼……”
说话间，周女英表情突变，俏脸涨得绯红，难为情道：“女英，失陪了……”
不等多问，小姑娘连忙拉着嬷嬷侍女，再度更衣去了。
天葵初至，无甚经验，适才动作略大，以至于……
周娥皇不禁诧异，刚要询问，那厢孙木兰使个眼色，同为女儿家，自然秒懂。
“三殿下，小妹年幼无知，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周娥皇未曾料到，小妹竟在今日“长大成人”，偏巧还撞上个陌生男子，当真有些尴尬。
赵光美隐约明白，不过佯作懵然不知，笑道：“令妹聪颖可爱，何来失礼之说，王妃客气了。
适才闻听王妃仙乐，惊叹不已，现在……总算可以当面道谢称赞了。”
“哪里，雕虫小技，让三殿下见笑了。”
周娥皇淡淡一笑，问道：“三殿下怎会在此处？”
“啊……”
不用旁人解释，只消看下情形，赵光美便大概明白过来，自己走错地方了。
“酒水洒在身上，前来跨院更衣，只是……光美不熟道路，怕是误入此间。”
“谁伺候的三殿下，怎么引路的？”
质问没有反馈，赵光美回头看去，适才搀扶自己的小宦官竟然不知所踪了，想来是趁着初时的混乱，偷偷溜走了。
赵光美与周娥皇对望一眼，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原以为只是美人计，多半会是那个窅娘在房里等自己，没想到竟然是周娥皇。
试想一下，自己适才若是推门进去，遇到了正在沐浴更衣的周娥皇，会是什么后果？
色胆包天，轻薄、侮辱郑王妃？甚至更难听的传言也甚嚣尘上。
届时唐国皇室颜面扫地，会不会向自己兴师问罪呢？以李璟对李从嘉和周娥皇的宠爱，会不会因此爆发，甚至改变对大宋的态度？
眼下这个微妙的节骨眼上，一丁点矛盾都有可能被放大，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轻敌了！
原以为唐国人最多在作风问题上，调侃自己，哪想到他们不惜祭出郑王妃。
想想也是搞笑，周娥皇和自己相差将近十岁，虽说风华正茂，但毕竟相差“悬殊”，且为人妇为人母。
换成再长大几岁的周女英，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至于周娥皇，赵光美断然不会有染指之心。
偏偏唐国就有人干出了这等荒唐事，有理由相信周娥皇不知情，李从嘉就算糊涂，也不至于拿妻子的名节和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所以，此事幕后，另有其人。
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自己，也包括李从嘉夫妇……
周娥皇是个聪慧女子，似乎也想到了一些关节，不由脸色煞白。
“王妃，此事恐怕需要你们自己好好查查了。”
周娥皇轻轻点头，有人拿她的名节作祟，岂能容忍？
“多亏了孙娘子，否则今日……”
周娥皇轻声道谢，问道：“孙娘子识得三殿下？”
“在扬州见过。”
“原来如此。”
周娥皇没有多问，轻声道：“那便不打扰了，二位难得见面，叙叙旧吧！我去看看舍妹。”
是非之地，男女有别，如何叙旧呢？何况赵光美身上的衣服还湿着，是以匆匆打个招呼，做了约定便告辞离开。
院中假山缝隙之间，一双深邃的眼睛瞧见前后情形变化，不免摇头，失望不已，然后悄然离去。
月亮门前，周娥皇差人送赵光美往东厢房去，更换衣物。孙木兰则掉头向西，快步跟上尚未远去的郑王妃。她分明看见身怀六甲，明艳动人的周娥皇红了眼眶。
再度“更衣”归来的周女英一脸莫名，抬头四下张望，不见三殿下的踪影，不由诧道：“阿姊，怎么了？赵光美哪去了，莫不是他欺负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