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逛街,费时费力,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赵光美陪着张含灵出来的时候,随从们抱了不少盒子,不乏珠宝玉器,绫罗绸缎、以及各色赏玩之物。
节度使府的暗探看在眼里,心下了然,难怪进去这么久,原来买了这么多东西。
赵光美仍旧风度翩翩,张家小娘子仍旧轻纱遮面,一袭衣裙仪态优雅,和来时并无二致。不过兴许是逛累了,二人径直回了驿馆。
暗探们不放心,乔装打扮进了店家,确定无疑之后,才悄然离开。
这种状态,无疑让李重进很安心,封爵联姻并赐免死金牌的厚恩,某种程度上确实打动他了。
在起兵并无太多胜算的情况下,他宁愿求个安稳。
因此,登门拜访的钟谟被拒之门外了。
李重赞看在眼里,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兄长是被缓兵之计欺骗了,这样下去无异于找死。
偏偏他自己无可奈何,不由恼怒非常,借酒浇愁。
“重赞将军,何必呢?借酒浇愁愁更愁。”阿九总是在关键时刻,神出鬼没。
“不然呢?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醉生梦死。”
“未必吧!”
阿九道:“赵匡胤对令兄厚恩不断,封爵甚至联姻,你想过没有,为何要如此?”
“这……他怕大兄反。”
“没错,说明宋庭虚弱,厚恩何尝不是在虚弱之兆呢?眼下仍旧是大好机会。”
“我何尝不知,可是大兄……今日还将钟谟拒之门外……”
“重赞将军就没想过,自己去找钟谟吗?”
“我?”
“还有我!”
……
运河之上,碧波荡漾,清凉的风从水面上吹来,甚是凉爽,一艘画舫游船从水面上驶过,靠岸的一侧悬挂着竹帘。
路人瞧见,下意识以为是女眷不便抛头露面。然而实际上,竹帘之后竟是三个大男人,喝着冰镇的果酒,瞅着一局棋,却谁的心思都没有在棋盘上。
李重赞、阿九和钟谟,三个年龄不同,身份各不相同,也各怀心思,但为了同一件事坐在了一起。
“阁下从东京来?”钟谟捋了捋胡子,饶有兴致。
“不错。”
“敢问贵主人是何许高人?”
“敝主姓名不敢擅称,钟令君只需知晓,敝主在东京,是可翻云覆雨,必要时可以改天换地之人即可。”
“哦?看样子,贵主人身份非同小可啊!”
阿九轻轻一笑:“那么钟令君呢?您此行代表的是贵国官家?还是你自己,抑或……唐国的某一些人呢?”
“哈哈……”
钟谟沉吟道:“唐国不乏意欲北伐,收复淮南之人,不过官家和李使相一样,有所迟疑。”
“如此说来,钟令君是主战之人?”
“淮南乃我唐国故土,自然想要收复失地……何况,守江必守淮,唇亡齿寒的道理老夫还是懂得。“
“钟令君远见卓识,未雨绸缪,不愧为唐国柱石。”
阿九送上一记马屁,续道:“只是……令君确定能说服贵国国主?”
“今日得见阁下,又多了几分把握……”
钟谟沉吟片刻:“纵然官家不答允,朝中不少将领,有志之士,多半也不会放过这等绝佳机会。”
阿九点点头:“有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
钟谟笑道:“贵主人呢?”
“我主深得太祖与世宗皇帝厚恩,不忍见赵匡胤篡位,所以……”
阿九的说辞多少有些冠冕堂皇,不过钟谟也没有戳穿,只是笑吟吟地期待着下文。
“赵匡胤若御驾亲征,那么随驾的兵马之中……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届时群龙无首……”
阿九压低了声音道:“即便赵匡胤不出征,那东京城里……敝主与大周遗臣也能改天换地,迎李使相大军北上入城。”
“既如此有实力,为何李筠起兵之时,未曾实施呢?”
“那时陈桥兵变不久,仓促之间,准备不及……况李筠势单力薄,远不如淮南李使相,若再有唐国出兵相助,情形……全然不同。
如此,里应外合,大事可成。届时……届时……小官家虽为世宗之子,却尚且年幼,又有失国之罪,恐再难当大任。
届时,李使相乃复国重臣,功不可没,在东京亦有众多旧部,况且使相乃太祖亲甥,血浓于水,比之世宗犹甚,应是继位不二人选。”
李重赞难得冷静地摇头:“此事……容后再议,眼前的生死荣辱要紧,奈何家兄听信了赵氏兄弟的欺骗,一意孤行……”
“使相兴许心灰意冷,想做个富贵闲人吧……只是,也不想想,前朝皇族懿亲,又是勋臣武将,又有几个能安养天年呢?”
“可是大兄……”
“使相怕是还需做大宋的国丈吧?不过赵德昭还小,成婚是三年五载之后,变数颇多。倒是我国郑王殿下,尚未婚娶,可以即刻定亲成婚。”
“我亦觉侄女嫁入金陵为尚,奈何……”
钟谟摇了摇头:“令兄要是有重赞将军一半的果决就好了。”
阿九对其交换一个眼神,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然后看向李重赞:“也许重赞将军……可否考虑过取而代之?”
“你说什么?”
李重赞心头一震,不由吃了一惊。
“淮南……由重赞将军的主持,兴许会是另一番局面。”
“不可,我怎能……对不起大兄。”出乎意料,李重赞是个颇重手足,念情谊之人。
钟谟摇头道:“重赞将军莫要误会,非是要对令兄不利……除了令兄,又有谁能号令淮南众将呢?
故而并不完全是取而代之,而是以令兄之名……发号施令罢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哦不,挟使相以令众将……
李重赞沉默不语,内心之中似乎十分挣扎,兴许也是考虑失败的后果。
“其实重赞将军只是为令兄开个头罢了,只要反旗竖起,木已成舟,令兄别无他选,自会幡然醒悟,出面掌控大局的。”
“届时,使相自会明白将军的一番好意,不会苛责将军的……”
阿九与钟谟一人一句,怂恿劝说,李重赞终于有些意动了。
“不能对大兄不利不敬……”
“当然可以,只需重赞将军配合……不必完全取而代之,只需先斩后奏即可。”
“怎么办?”
“不难办,如果订立婚书那日……赵光美去逃出了扬州城,该当如何?”
“或者,可以下手再狠一些,血溅定亲宴,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