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从前没人宽待若柏,若柏便格外宽待自己。
但是到了这种世界,有的宽待,需要更改。
若柏很清楚。
闭眼。
将剑捏紧。
“我去。”
“小师叔……”方柒划过一丝惊愕和担心,“不必逼着自己来,你……”
“我可以的。”
若柏没有多解释,屏蔽掉多余的理智,提剑出门。
没有进门看那秽乱不堪的画面,若柏浅笑盈盈地将火丢到屋顶。
瞬间,整个屋子蔓延了火光。
里面那男子仓皇逃窜。
若柏嘴角弧度变大,抬剑,身形一动,男子脖颈上留了一条伤痕,瞬间失去气息。
若柏神识放出,轻轻一压。
他那剩余的神念也消散天际。
义士纵使知道一些事情,也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惊得说不出话。
方柒更是诧异得不行。
“师姐?”
若柏有些慵懒。
“……小师妹。”
“我有些不舒服,得先歇歇,您帮我护法?”
“……好。”
方柒深深望了眼若柏,挥手,冰水落下,将大火扑灭,随后跟着若柏回到旁边的房子里。
若柏进屋,取出几个压箱底的阵法盘,放置在屋内。拿出灵石,将阵法启动。
“师侄,我先走了,若有来人,记得帮我应付一下。”
“走?!”
方柒不解,刚想又问什么,却见若柏直接从她面前消失了!
这……是什么法宝?!
“主人,小精灵还在修养,我先你问心阵。”
“嗯。”
若柏揉了揉笑僵的脸,慢步跟在义士身后,不想说话。
“主人。”临近问心阵,义士反倒是有点犹豫,“我虽然也急,但是你这么突然进去……你……”
“我现在心绪起伏大,你发现了吧?”
“嗯。”
就是发现了,才不放心!
万一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别担心,我只是进去找个自己。”若柏无奈轻笑,“理智控制情绪很久了,我只是……有点乱。”
不,应该是特别乱。
若柏,从出生时起,就是个暴躁脾气。
从记事起,就在同父母吵架,甚至不满十岁时,常常与父亲打架发泄情绪,父亲笑着宠她让她。
母亲倒是不让着她,天天说她、看着她就念叨,也会冷暴力迫使她改正……反正只要能让她向“好的方向”改变,不管会不会给她心灵造成伤害,母亲都会用。
而且……从前没人知道,她也不清楚,自己有些天生的反人格思维。
那时候不满十岁,便会有些厌恶这个世界、厌恶异性、厌恶又作又装的女生、厌恶世俗纷争。
有想过死,也试图离家出走,但那个时候始终还渴望母爱、渴望总嫌弃她的母亲能看她一眼,便又忍不住哭着回来。
割腕是割过,但怕妈妈看见哭、看见生气、看见冷暴力,便自己悄悄藏起来。
总之妈妈也不会发现。
因为她工作一直很忙。
其实不止妈妈,爸爸工作也忙。家里很大,两人总把没事的她锁在屋子里,断网断电视,只有书陪伴。
那时候她不爱看书,便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
想昨天的事、想学校里那些奇怪的人、还想父亲说的“危险”。
——万一有“奇怪”的人来家里,要怎么办好?
若柏会偷偷把匕首藏在兜里、袖子里、裤腰里、鞋子里。
如果被奇怪的人发现一处,那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给。
自己年纪小,对方一般警惕心不会很高。所以可以适当暴露一两处,再故作柔弱,待对方发现之后降低警惕,再动手。
若柏还特地去网上查了,哪些地方最脆弱!她不明白男生下面到底长了什么不过资料上些,男生下面很脆弱,如果遇到了,扎那里总没错。
还有报警电话得设置到特殊按键、还得在家里一些地方,再藏一些可以打人的东西。
那时候若柏,每天都在想奇奇怪怪的东西。以至于九岁那年,母亲怀疑父亲总出差的原因是“女人”,她也想好了一千种应对方式。
首先,要给父亲弄到名声倒地。
不对,在这之前,要先放松所有人的警惕、甚至让父亲以为自己和他是一伙的,然后买硫酸、带刀,干个痛快才醒。
为了这个计划,她还特地上网查过,未成年犯罪相关条例、反侦察方式。
看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那时候还看些法制节目,觉得里面主人公太傻,常幻想若是自己,得如何如何做……
直到后来,大了许多,开始渐渐明了事理、和社会生存规则。
开始改变,但是原先很多东西已经定型,迈不过去。
幸好她懂一些心理相关的东西,自我反复对话、再给自己制定一个框架——什么事情应该怎么做。
用了十几年,去适应、改变、催眠,将最原本的自己,完完全全封锁起来。
这个改变,在她看来,甚至不叫改变,而是——自我压制。
所以到这个世界也很长一段时间,她知晓自我压制的那个自己应该会最适应这边的生活,却也不敢放开。
——她是正道的人,她不知道正道的生存规则、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贸然放出,如果再收不回去,她又当如何?
自我压制的过程,存在反复的自我否定、自我更正、自我舍弃……其过程之痛苦,她不想在经历第二次。
特别是在知晓修真得先修心之后,她更不敢轻举妄动。
三思而后行、谨言慎行,被她做到了极致。
所有问题,她做之前,不但得先思索、试探、询问,还得再全方位去各种了解。
得摒弃掉从前的条框规矩,这是很难的事情。
她很多年来,都不是在做自己,而是在做一个条框中、适应社会规则的自己。
在这个世界,杀人如点头平常,她也不敢妄动。就怕见血之后,被自己囚牢的那个,破牢而出。
……
若柏闭眼,深呼吸,看着问心阵里从前经历的那些事情,攥紧拳头,咬紧牙关。
恨过母亲的冷暴力,恨过没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在最关键的时候去做引导。
恨过自己怎么这样的与众不同。
恨过为什么活之艰难,却还要活着煎熬。
恨过自己为什么改不了天性、忘不了奇异。
恨过……许许多多的东西。
全都一一浮现眼前。
身边的煞气越来越浓,义士站在阵外,捂紧胸口。
同心契的感应,能同步十之有八,复杂的感情让他难受得要死。
若柏却面无表情,抿唇,舌尖紧紧顶着上鄂。
其实也算不上还在意,只是那东西像是心理创伤,撕开还是鲜血淋漓得疼。
疼得有点窒息的时候,忽然画面中的人,像是看见了她一般,转头向她轻笑。
“你也难过了啊。”
“……!”
“难过的都看完了,你告诉我,你后悔吗?”
“……”若柏咽喉,喑哑开口,“有什么好后悔的。”
“也是。”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笑着走过来,“你毕竟是要做人,而我,只想做自己。”
若柏惊愕,有些听不懂。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郁闷之下,难过的情绪也消减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