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琬琰和姜绎心两人站在隐蔽处看着载着陆离等人的五轮木气车离去的残影,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片刻后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一个笑得温文尔雅,一个笑得宛若银铃。
“这一出'乌龙案'总算是落下帷幕,一朝心急乱三朝,可叹也。”温琬琰笑道。
“不知为何,我私心里还是觉得这个陆离给我的感觉自在些,可惜裴悯老爷爷不在了,不然还可以再确认一番。”姜绎心敛了笑容道。
温琬琰也停了笑,看着姜绎心的眼睛认真道:“不管如何,现下这个陆黎的确是与你表姐姜妤长公主脱不了干系,这世上拥有海棠气之象的就你表姐跟这陆黎了。再说,你多个表外甥,谁亏?答应我,以后不说这话了。”
温琬琰漆黑的眸子是那么认真,姜绎心的心没来由快了两拍,她佯装镇定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明白了,琬琰哥哥。”
原是姜绎心的阿娘便是方與国的长公主,即姜妤公主的姑姑——姜嘉月。陆黎作为姜妤之子,自是要称姜绎心一声姨娘。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方與国陛下——姜绎心称之为舅舅,才格外对她宠爱,不仅让她随意出入顺天府皇城,还赐了她国姓——姜。
温琬琰温柔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乖巧的绎心小姑娘。对了,你什么时候回草原?”
姜绎心白腻双腮染上粉色,她别开眼神,扯着路边的花草道:“大哥说今天傍晚就启程,因着阿娘总是不放心我来这凶险的绝地,天天在我阿爹面前叫喊着要我赶紧回去。”
温琬琰的眼睛随着姜绎心晃来晃去扯着花草的手移动,一边担心她被花草割到,一边接她话题:“儿在外母担忧,此乃天下母亲之写照,你该理解你阿娘,她也是怕你小小年纪就遇不测。你看着点,花草也会伤人,别被花草伤了手。”
姜绎心悻悻收回了手,边搓边道:“哦,那你什么时候回坤灵?”
温琬琰却无来由叹了口气:“还不知道,我皇祖父在跟陆黎谈话。显而易见,他在逼我大伯父出面见他一面。”
姜绎心道:“你祖父跟你大伯可真是别扭!啰啰嗦嗦的,父子哪有隔夜仇!有什么隔阂不能敞开心扉说开?”
温琬琰见她咋咋呼呼的样子实是有趣,可却没有心情与她说下去。心叹道:这些个皇家秘辛,连我们这些个所谓的皇室中人都不晓得几何,又如何讲得明白与你听?
“不讲这些了,三年一度的组队大赛就要开始了,你可还去凑热闹?”
“自是要去,坤灵方與我都要去!”
“你这小姑娘怎这般贪心!也不嫌累。”
“我快十五岁了!不小了!不仅这些时事庆典,大赛联赛我要去看,这万壑河山、江川湖泊、幽林秘境我都要去一遍!”
“好,等我过几年有空了,陪你一起,可好?”
“可是真的?那我记下了,你若不作数,我可叫我阿爹和我舅舅遣兵去坤灵找你……嗯、找你父皇把你打一顿!”
“嗯,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对望着,一个微微笑着,一个脸色微红,眼睛里都是认真。
可世事是好事总多磨,此时事到彼时又会是另一番局面,年少的诺言能实现的有几成,不过是贪一时欢愉罢了。
瞭望塔的一座破落小院里,温容和陆黎对坐着,两尺高的长方胡桃木桌上放着三只青釉茶杯,茶香四溢,气氛却沉重。
灰衣人黑隐在不远处的木檐下沉默站着,似是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
大门“咣当”一声被踢碎,打破了这沉寂。
“黎儿,你且先出去,我办完了事情再来找你。”陆池霧脸色阴郁,语气却不重。
那陆黎像是松了口气,应了声告声别赶紧退了出来。
“有话直说,我还有要紧事要忙,温太皇。”陆池霧像是咬紧牙关说的,隐忍着怒气。
“怎么,离了温家这么多年,规训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竟无礼到这个地步,见到父亲也不知行个礼?”温容微怒道。
“温太皇,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不?十六年前您做了些什么,要不要我给您复述一遍?讲一讲你如何迫害我的兄弟,又如何让他们一家生离死别?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士,他们衷心为国为民,却被他们最尊敬敬畏的人皇亲手送了性命,他们死不瞑目的面容您可曾看到?我要不是还记着妤妹的嘱托,我早就奔赴那地方,何苦让我的良心日夜受煎熬!更别说十五年前您天上地下去迫害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温容温容,你枉叫此名,你何曾容过人?你何曾容过人!真枉费了裴爷给你起的这个名字的苦心!”陆池霧说到最后已然入情,竟不管不顾直呼起自己亲生父亲的名讳来。
温容神色阴鸷,一掌把面前的胡桃木桌拍碎,站起来大怒道:“放肆!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且不说我教养了你二十多年,净论我把您带到这世上来,你也不该这样对我说话!你心里可还有天理人伦?你就这样回报我?那些陈年旧事岂容你置喙!”
“我为何变成这样,您心里有数。”陆池霧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温容,“还有,我现在姓陆,早已与温家脱了干系。”
温容气得手发抖:“外人哪比的上家族?你这是忘了根本!”
“外人?家族?哈哈哈……”陆池霧冷笑出声,“大地将倾,百姓临危。您却一心惦念着您的家族,我看是为了您自己的野心罢!您说说看这次三军点兵,您又点了多少方與国的援军进三军里?您暗箱操作的小算盘明眼人一眼瞧出。给温家摸黑的人是您罢,文韬武略的温太皇?”
“是又怎样?”温容这时却平静下来,“当年旻风之变,就因为多了陆子陵插手,才又无辜枉死那么多百姓,不适当减少一下方與的潜在兵力,如何平衡,如何谋安定?况且要说罪孽,你的好兄弟可不少。”
“我还有事要忙,告辞。”陆池霧感到很累,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我行我素,一心为己。满心的疲倦席卷而来。
走至门口又道:“等这十年一过,一切成虚无,您所求的这些还有何用?”
温灵玉看到陆池霧破了结界而出,行礼道:“皇伯父。”
“嗯。”说完就招呼一边站着的陆黎离开了。
一息后,她皇祖父也走了出来,如进去时那般平静沉默。她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何而叹。
“点完人数,明早回坤灵。”温容吩咐道。
“是。”温灵玉领命。
驶往方與国方州的五轮木气车里,陆离一行人正睡得酣甜。三天后,他们将回到离开多日的方州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