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乡村爱情
天下的父母最爱的莫过于自己的孩子。一提到两个孩子，郭梅梅便记起他们小时候的许多往事。由于贫困，那时家里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肉，燕飞便常常利用劳务之机到河坝边捉黄鳝，带回家后将其内脏掏空，再将鳝鱼的和大米炖粥给两个孩子吃。经常吃鳝鱼的小德海误把蛇同鳝鱼混在一起。记得有一次，三岁的小德海在自家门前的照壁旁看到了一条小青蛇，便迸命去追赶，口中不停地喊着：“我要鳝鱼，我要吃鳝鳝……”燕飞听到孩子的叫喊声，急忙赶出门外看，才发现那是一条小青蛇。幸好小青蛇没有咬小德海，仅用尾巴打了一下他，他吓得大哭。
徐娟听了这趣事，笑得前府后仰。
“哟！什么好事，你们笑得这么开心！”雄海突然进来。
“唉！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正说你们两兄弟小时候的趣事呢！”徐娟忙迎了上来。
“什么趣事，说我听听，看你们笑得那么开心。”
“你们小时候把蛇误以为是黄鳝的趣事呢！”
“啊……那还是趣事？要是外人知道了，那该多难堪！”雄海嘴张得大大的。
“唉！这当然只是咱们家里说笑而已，岂能让外人来分享。看把你急成这样。傻孩子！”
“这还差不多，好妈妈！”
“我去捡菜，你俩好好聊聊！”一阵寒暄之候，母亲拄着拐杖转身步入厨房。
“妈妈，你好好歇着。”雄海掏出云南白药气雾剂，“看，我给您买来好药了，来，我帮你搽上，饭一会我来做。”
徐娟接过药，“雄海哥，还是我来吧！”
“看你的，几个月都没和小娟在一起，你陪陪她说说话，这一个多月来，可把她累坏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郭梅梅因劳累过度，一个多月来经常生病，又摔到脚，小娟在空闲之余常来帮着干活。徐娟从小就对医学有浓厚的兴趣，高考落榜后，她找来各种医学书籍在劳动之余自行钻研。到目前，她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医学理论，对简单的护理工作已到了娴熟的程度。这一个多月来，燕母一直都是她精心照料。
“你们到户外走走，我去做饭。”儿子在外读书，一晃就是几个月，如今回来，她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和满足，一种受全村人称赞的自豪感。
雄海默无声息，徐娟的脸上一片绯红，忙道：“雄海哥，你刚到家，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大嬷你也歇着，脚还没好，最好少动。”
“呵呵，看来就我老婆子不行了，那好吧，我来指挥，你来做吧。”
燕母让徐娟从瓮坛里取出一块火腿芯子，为刚回家的儿子接风洗程。她深知大学的生活要比家中的丰盛得多，儿子刚回家过不惯这种艰苦的生活。其实这块腊肉是母亲去年就省下的，一直没舍得吃。留着等雄海两兄弟放假回来时才吃。为了积攒钱给即将上大学的两个孩子凑学费，燕家把年猪给卖了。
母亲和徐娟出去准备午饭，屋里留下雄海一人。他静静地坐在赖椅上喝水，似乎有了一种轻松感。雄海和徐娟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从不分彼此。而今想见，他们却有一种莫名的生疏感。是因他们的身份不同，还是空间距离把他们分隔开，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墙壁上的一张像片映入眼帘：两个小孩笑眯眯地同坐在一张长椅上，各自挽着对方的手臂，那神态多可爱啊！左边的是他，右边的则是徐娟。他俩穿着小花裙，要是你不仔细的话，根本就认不出左边穿着小花裙的竟是小雄海。雄海从小就喜欢照相，每次同妈妈赶集，就要妈妈带他去照相，终于在一次赶交流会时，这一愿望得以实现。这是他们四岁时的合影。
“我要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将来成为田府县抱犊峰最优秀的一名‘园丁’。让抱犊峰上盛开出最鲜艳的花朵。”雄海从小就看够了那种只追求升学率，而不注重对广大学生普及基本基础知识，不顾及差生的教学作风，他对此是深恶痛绝的。在他看来，这样的应试教育必须废除，否则将误人子弟。他去年的高考志愿里，毫不犹豫地填上了北方师范大学的教育专业。当时有不少同学就提醒他：你成绩那么好，不报热门的名牌大学岂不可惜，师范院校再怎么好，将来也没有发展前途。一句话，人们管叫老师是“教书匠”。
一旦成为老师，想再改行也没门！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激发了他这一愿望。在他看来，老师不应该是“教书匠”，而是领航人，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集人类科研成果结晶和仁爱为一体的高级知识分子。他经常把这些想法告诉徐娟。
“那我就在田府县开一家服务最周到的慈善医院。专为贫民解除疾病之苦，”她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不过对你可得放高利贷，懂吗？”
“为什么？”雄海不解。
“除非你……”她答非所问，诡谲一笑，“你猜猜看。”少女所特有的羞色之感涌上眉梢，泛起了一层红晕。
他一把抱住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凑上去往她白里秀红的粉颊上深深地吻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你真坏！谁说要做你的比翼鸟了？你想得到美！”她一激动，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来：“不……不要这样，让人见了多不好。”她的脸羞得红红得，使劲甩开他的手，跑进了油菜花深处……
雄海紧追其后，只见她那袅娜多姿的靓影晃眼之间消失在黄灿灿的油菜花中。西边的晚霞映红了整个抱犊峰，峰顶之间的溪水边不时传来一对对鸳鸯鸟的欢叫声。而这一切美好的景象都是以前的事了，此时他为自己的虚伪而感到内疚，为移情别恋而痛苦。人世间的诱惑就是很多，他一下感到杨丹丹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他活该，是最有应得的报应。他不禁对着这张照片发笑。
“雄海哥，吃饭了！”徐娟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她怕打乱了雄海哥的思绪，就一直在门外等他。当见他起水喝水时方叫他。
八仙桌上摆满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都是雄海平时最喜欢吃的佳肴：鲜红的隔年火腿、清蒸鲜鱼、油炸土豆丝、嫩白如雪的煮白菜……这让雄海眼花缭乱的菜食，不亚于燕家过年时才能吃到的东西。
“啊！这么丰盛！专为我一人做吗？”
“哟！还有鱼！哪儿来的？”
“看把你乐成这样！这是你爹到河沟中捕来的，他知道你今天回来，一大早就去河沟中捉鱼。”母亲笑着说，“快吃，这是你爹为犒劳你特意弄的。”
“那我爹哪儿去了？”
“捉鱼回家后就去帮你大婶家建房子，”母亲很无奈，“他最近也在感冒，我叫他好好休息一下，他却不听，还去捉鱼，鱼刚放下，又是去干活了！”
“我爹他也真够辛苦的！一辈子没好好闲过一天，一年到头也就大年初一休息一天，不然整天像个机器一样忙个没完没了！回头我劝劝他，多注意身体，这样让人太担心了。”
“可不呢！你能这样体贴人，还算是我的好儿子。”母亲很得意，“他天天都有干不完的事，就是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三人一块共进晚餐，大伙都吃得很开心，唯独雄海不能下咽。在他看来，在家中团团圆圆同吃苦菜，要比他一人在大学里吃高级厨师做的大鱼大肉还要可口。只因这顿饭是父母很少舍得吃的隔年火腿和父亲带病专为自己而弄的鱼，他竟全无胃口。他直感有万根钢针扎着他细小的喉咙，怎么也不能下咽。母亲和徐娟不知他的这颗心，怕他不好意思夹菜，都纷纷将美味的佳肴夹给他。雄海哽咽着吃了这丰盛而全无味口的晚餐，可又有谁能读懂他的心呢！
在没恋爱与初恋之间，有一个特别的感觉。就像是一本书，被翻开了，还没读。虽没读，却有了读的感觉，读的心情！燕雄海曾经非常欣赏刘庸对初恋的这种诠释，如今这句话在他的心中却黯然失色，这种感觉是因杨丹丹的闯入而改变的。他一心二用的感情怕徐娟知道，怕母亲知道，从他和哥哥上大学后，家里一直由徐娟帮着打理，他在学校也有所耳闻，而父母好像也非常喜欢徐娟，这从他这次回家就看出来了，母亲完全就把她当成了自家的女儿一般看待……他和她的生疏感，使她也感受到了。她知道她应该和他好好谈谈，以免造成双方不必要的伤害。她从小就具有一颗纯洁无瑕的善心，她不想给他任何的拖累，只要他能开心，她愿意牺牲她的一切利益来呵护他，这当中包括她最神圣的爱情。晚饭后，她约了他一同到抱犊峰散步。
“今晚的晚霞多美丽啊！娟儿，你看！”雄海首先打破了沉默。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西边的一朵彩云正向灿烂的夕阳飞去，遮住了太阳的半边脸。由于云层的遮挡，天空更红了，犹如朱砂一般。云彩时而像一匹骏马在奔驰，一人在背上驰骋；时而又像一对恋人，偎依在一起窃窃私语，甚是亲昵；时而又像分手的恋人，各自飘向两个皆然不同的方向——可谓是变幻莫测。
“这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彩云之南所特有的奇观啊！”雄海啧啧称赞，“难怪唐玄宗会将其命名为‘云南’。妙！真妙！”
“是啊！晚霞确实很美！”她叹息道，“但最终人们只能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叹之。”她的眼圈湿润了。
雄海默默地，一字一句地琢磨着她的话。
“雄海哥，其实你也不必太为难自己，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世间的许多东西是不能勉强的，尤其是感情……”她尽量使自己显得开心，“我们很难去强迫一个人去爱他不爱的人，如果那样做，实在是太惨忍了……大胆地去追求我们所爱的人，去追求我们所想得到的东西，是没什么错的，那也才是幸福的……”
仅半年不见的徐娟，已成熟了许多，这是雄海从未意料到的。他以为今晚多半又是暴风雨。他为她的成熟和宽容而感到自豪。和半年前的她相比，身材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不过丰韵多了，倒像一枝婷婷出水的芙蓉。
“正如英国大诗人雪菜所说：两性的结合，只有在它给对方带来幸福时，才是神圣的。一旦出现弊多于利的情况，这种结合也就自然而然地自行解体了。坚贞不渝，其本身并不是什么美德，它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要容忍自己所选择的配偶的各种重大缺点，在这种情况下，它甚至还是一种罪孽……”
“追求美而不亵渎美，这种爱是正当的。”她尽量使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轻松些。
“娟儿，不要再说了！”他轻轻捂住她的嘴，“我不离开你，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心永恒……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人！”
他轻轻地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眼前是模糊的晚霞，“我不会再离开你的，毕业后我们就结婚，你相信我，好吗？”
“雄海哥！我相信你！我等着你！”她泪流满面，哽咽地答道，“不过要是有对你特别好的，能在事业上对你有所帮助的，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同她走在一起……”
她的胸襟与大度，对人的体贴让他折服，让他羞愧，让他不敢再对晓霞和丹丹之类的美女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傻丫头，说什么话呢！”
她幸福地偎依在他怀里……
“你看，夕阳无限好，黄昏更美好呀！”
她咯咯一笑，向西边望去。果见晚霞又如恋人般偎依在起。
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的步伐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田府县是西南边陲最贫困的小县之一，中央决定花大力气解决这一穷二白的小县。首要解决的任务是偏远山区交通不便，看病难和吃水问题。经国家资助，在田府县的职业中学开设乡医班，学员由各乡镇选派近两年刚刚毕业的高中生，抱犊村选中的就是徐娟。她从小就对医学有浓厚的兴趣，空余时间里也自己钻研了不少医学书籍，对手诊学也颇有研究，平时村民们的小病小痛都找她看。在当地有“小神医”的名号呢！
高考落榜后，她一头扎进了医学的海洋，原来医学是一门十分深奥而有趣的科学，她被深深地吸引了，但她也这么感叹道：“医疗事业很迷人，但也很无奈。”那复杂的病因，有时让她想破了头皮也没有其所然，还有那配方，千万得小心谨慎，它关系到每一个病人的安危。严冬的刺骨和远方的“伊人”，更让她寂寞难耐，每每这样的深夜袭来，她只能对着漆黑的窗外叹叹气：“我干吗这般痴心妄想，我今生恐怕只能与医疗事业为终身伴侣了！”
现在，她同燕雄海已真正确定了恋爱关系，两人情投意合，比以前要亲密多了。这个假期他们经常在一起劳动，人们常开玩笑，“真是一对才子佳人！”“看你们俩这般恩爱，将来一定是模范夫妻哦……”他们听到这些打趣的玩笑，脸红红的。徐娟偶尔娇嗔一下：“竟拿人家开涮，怎么不说说自己！”
五个星期的寒假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转眼之间，雄海就要开学了。他们一同在麦田里除草。
“后天你就要去上学了，我真舍不得你离开！”她怕空间的距离会再次拉开他们的亲密感，使他们和之前一样陌生可怕。
“是呀，要是时间能停下来那该多好哇！”
人世间的许多美好的东西就是这样，当拥有时而不珍惜，当失去后才感到它的珍贵，但这一切是多么的可贵。造物者很会捉弄人，使人一生都处于悲喜这一矛盾中：没有恋爱的人羡慕恋爱中的人；恋爱中的人又羡慕单身的自由人，但我们只能选择我们最想得到的那一份。或许造物者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就是使人处于这一对矛盾中，人间才有牵挂，人生才能像太阳一样放出七色的光芒。
未来我们是很难去预测和把握的，但唯一知道和能把握住的就是今天。我们只要让今天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而快乐，那么这一天天所组成的人生也就是有意义而快乐的人生了！想到这一切，雄海紧紧抱住了徐娟，把握住今天才是最重要的。他仿佛感到他们的心跳动得更快了，地球似乎停止了转动，然而这美好的一切即将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