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好友总说他的妹妹有何优点,自己也总是一笑而过,毕竟他就是那么个跳脱的性子,现在想想,他都是怎么说的呢?
一时之间,竟是所有记忆都模糊了。
“纪大哥,不知我哥哥在京里都是如何生活的,虽然他也时常和我在信里说,但若是有个人可以说一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和我原本是一个书院的学生,那时我们都是刚进书院,他那人极为热情,总是能交到很多朋友,但却不知为何,总没有太过要好的……”
宋玉宁一听便明白了,哥哥就是这样,说不到一起的人,即使很近,他们真正的距离也会很远,热情的性子使他拥有了好的人缘,可因为道不同,才会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我本是个不喜多言的原因,有因着某些原因,那段时间一直比较消沉,慢慢地别人见我无趣也就淡了相交的心思,偏他一直不懈的找我,慢慢地,自然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
“说来也是有趣,明明两个性子完全不同的人,却是越来越理解对方……”
那时的日子,他本以为会难过,没想到这么说出来,他倒发现没什么了,雁过无影,水过无痕。
说来倒要谢谢她了,自己那几年难熬的日子中,每每想起那时上元节她的笑,就会觉得治愈很多,而如今,对她说起这些事,竟让他突然间明白,自己早已不在意了。
纪怀瑜想了这么多,宋玉宁却是完全不知道的,她现在在脑子中想着自家哥哥不厌其烦地待在人家身边让人家理他,甚至他吃瘪时的表情自己都能想象到,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纪怀瑜看她笑的如此开心,而自己的某些心结也已解,也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了,也是他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第二次笑。
苏老先生和韩先生也不知在书房说些什么,一个下午也还没出来,于是宋玉宁和纪怀瑜两人也是在一起说了一个下午,竟是越说越投缘,两人都惊奇地发现对方和自己有很多契合的点。
到了下午日落前,不得不走的时候,韩先生才带着宋玉宁依依不舍的离开。
因是晚间城门要关的,又有宋玉宁在,不然韩先生都恨不得晚上住在这里了。
宋玉宁和絮絮叨叨的韩先生回了家,看着韩先生回了竹苑,便去向宋远和沈氏请安。
到了主院,宋远还没有回来,原来这段时间他还是一直很忙碌,总是早出晚归,沈氏很是心疼,常常吩咐厨下做各种补汤来给他补身子,连着宋玉宁宋谦宁和韩先生也都有份。
沈氏正在对账,见宋玉宁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事情。
“快过来坐,今日跟着韩先生外出拜访,如何?”
“我们今日去了城外,原来先生的好友是苏家原先的家主苏老先生,他住在城外的庄子上,那庄子布置的极为风雅,景色也很美,当真是个宜居修养的好地方啊。”
“哦?早听说苏州城外的风景是一绝,只可惜那日进城时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看,今日你倒是有眼福了。”
“是啊,今日看了,我方知什么才叫真正的美景啊。”宋玉宁一脸向往。
与宋玉宁这边的和乐不同,那一边的纪怀瑜却是陷入了沉思。
这些天来,他难得的在今日开怀了不少,原来那时在扬州遇见的人竟然是她。
犹记得那个时候是他最艰难的时候,那时候年纪也小,心智也不太成熟,遇到事情便觉得心里有些难挨,可每每自己觉得难过的时候就会想起她,想起那个不知名的女孩的笑容。
那纯真而又狡黠的笑容,只一眼就觉得人的心灵都被净化了,仿佛世间一切的邪恶与黑暗,都抵不过那一笑,因为那会让人觉得世间还是有美好存在的。
那时父母亲的关系已经不太好了,也正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多年来爱重母亲的父亲,竟然在外面悄悄纳了一房外室,那外室更是常常以正室的身份自居。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那外室的儿子,只比自己小一岁多,就是说,父亲早早地就纳了外室,被瞒着的只有他和母亲而已。
想到那个时候父亲对自己的爱护,父母之间的恩爱,可这些美好的种种,一时之间,却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只是父亲的伪装而已。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那种被人欺骗,被人背叛,被人戏耍的羞辱感,当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而母亲也是因此而寒了心,自此常年礼佛,不再外出。
小时候的他,虽然常常比较沉默,但在父母面前,还是有小孩子的一面的,那时和父母一起的快乐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可后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自己也冷了心,只带了几人便离了家,来了外祖家。
那时自己心情极为低落,一路南下,上元节时到了扬州城,却看见了笑的开怀的她,治愈了自己受伤的心。
在外祖家一年,他成长了太多太多,终于准备好了面对一切,也终于可以面对那一切了。
原来,只要心冷下来,自然什么都能办得到。
剥离出来,再看自己那所谓的父亲,就会发现他种种的冷心冷意,既然他的好父亲如此,那他也就不必留情了。
祖母一向对母亲爱护,那时她并不知此事,也并不知自己为何来了江南外祖家。
回去后,他“无意”将此事透露给祖母,祖母果然便发了脾气,勒令绝不许将那外室迎进家门,那外室生的孩子更是不承认为纪家血脉,不得继承纪家财产。
看着父亲在祖母面前低声下气地陪小心,又连忙保证绝不将那外室抬进家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真是无用极了,都不值得自己一年来逼迫自己成长来对抗他。
他太过不堪一击了,只一个祖母就将他拿住了,他甚至都不肯为那个他所真正宠爱的外室说上一句话,而是只想着如何平息祖母的怒气,这个人啊,这就是他以往敬重有加的父亲,这就是陛下身边得力的臣子,呵。
他突然间为以往的自己和母亲不值,这样一个人到底有何值得他们挂怀的,又有何值得他们伤怀,当真是不值啊。
受了祖母一顿教训,父亲连忙向圣上请封他为世子,又去母亲面前告罪,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和母亲,都早已不在意了。
这时,他便离了家,不想再理这些糟污事,搬到了书院,只是性子愈发沉默了。
旁人知晓他是安国公世子,自然不敢招惹他,只是却也没人敢和他相交,只有宋杰宁,那个和她一样温暖的人,成了他的至交好友。
人生,得一二知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