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远的好奇,宋玉宁和宋杰宁倒是很淡定,他们很知道韩先生究竟在文学方面有着什么样的水准,毕竟,年少时的天才之名也并非浪得虚名。
至于后面先生虽然因为那些世间的些许庶务原因消沉了,又被迫远走他乡,可他从没有真正意义上放弃过读书,在故事里,虽然先生并没有刻意宣扬过,可细心一点就会发现,无论多么艰苦的环境,即使衣食无着的情况下,他的身边也总会有书的身影。
对他而言,口腹之欲可以不在,但精神食粮绝不可缺少,世人皆知先生嗜酒如命,却不知他是真正嗜书如命的人,似乎有了书,他整个人才有了力量,有了勇气,嗜酒如命,不过是他在这个浮华的世上一种虚妄的伪装罢了。
试想在饥荒地区,没有食物,更不可能有酒,但先生却能在那里一呆几个月,帮助府衙去救助那些受灾的人,可当遭遇洪灾冲走了包袱时,他义无反顾地去抢救包袱,只因包袱里有着刚得来的几本前朝古籍。
或许会有人对他这种不顾自身安危在洪水中去抢救几本书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对于韩文韩问道先生,这是很合理的。
因为书就是他在这个给了他诸多苦难的世间活着的支撑,没有了书,他会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努力,努力地去活在这个充满悲苦的世间。
同时,不得不说,韩先生的一生都是单纯的,就像很多天才一样,一方面的天赋异人,就会有另一方面的缺失,因此他会觉得那些打击了他的事是他难以忍受,难以接受的,尔虞我诈他永远不会理解,更学不会,因此他的前半生失败了。
而自此以后,他选择与书为伍,因为书里的一切他是能够弄懂的,而这个并非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他弄不懂,久而久之,他也不愿去追究这些他不懂的东西了,只专注于他懂的,并做到了极致。
先生,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没有被外物所染,为了读书而读书的人,他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只为信仰而活。
这样的人,宋玉宁是敬佩的,更是她自觉做不到的,不要说前世应试教育之下为了考试,为了学位,为了工作而学习的她,就是现在的她,也做不到。
现在之所以努力,是为了提升自己,为了能拓宽视野,为了能对自己的未来有更多的话语权,实在来讲,她并不是那种因为热爱,或者只因为书而读书的人,因此,人们对于自己做不到而别人却做到的事情,会心生敬仰。
而先生对于这件事又做的这么好,平心而论,他的学识甚至超过了一些所谓的当世大儒,于是,敬佩便也加了倍。
韩先生能来到同知府上教授宋玉宁和宋杰宁,其实也是一种缘分使然,坊间传闻,先生因嗜酒和不雅的习惯而被辞退,直到后来再没有人敢请他做塾师,这其实也是一种双向选择罢了。
其实在各个世家在挑选韩先生的同时,先生也在挑选每个家庭,以及他所要教授的学生。
若是他发觉这个世家做事不合他的口味,又或者此家的学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又或者禁不起他的试探,那么自然而然,他也就不再教授了。
~到了后来,他越发发现扬州城里的世家之子骄奢习性难改,便也淡了再去坐馆的心。
而这回宋远请到了他,当真是各种机缘巧合相互碰撞的结果。
首先,在宋远来亲自请他之后,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同知是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见了他只执晚辈之礼,绝不摆扬州府同知的做派。
二者他知晓宋远虽然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却是自己考中了进士而最终做官,并且在任期上很有一番建树,并不是那种靠家里荫封而得了一个官位不思进取的人。
并且他们家是武官之家,向来武官与文官不对付,而他这个武官之家出身的文官进士,在官场上别说得到助力,不被使绊子就不错了。
可他年纪轻轻便做到五品同知,又外放为官,可见是个真正做实事的人。
要知道,京官可是比外放好不少的,很多人宁肯做京官降一个品阶也不愿到外任做官的,因着这两点,,韩先生首先对宋远的感官就很好。
而促使他答应教授两个蒙童最重要的原因是,宋远是个进士出身,自京城而来,平日里喜欢读书,夫人沈氏又是百年传承的书香清流之家,自家也是传承多年的世家,因此同知府有不少藏书,更有很多前朝孤本,并且宋远答应不限时间,随时允许他借阅。
而恰好最近韩先生又有些书荒,于是他都打算改变自己的标准了,决心即使教的孩子不符合他的心意,也会坚持教下去,直到看完这些他没看过的书再走。
没想到他第一次上课时就喝了酒去的学堂,两个学生的表现他倒是挺满意的,见到他喝了酒,既没有那种跃跃欲试,一看就想自己也私下偷偷试一试的感觉,也没有一副老派酸儒们般的老气横秋的样子对他流露出不满或者嫌恶之态。
并且在做学问上两个孩子也是很符合自己的要求,首先宋杰宁本就是天才之姿,平时虽然老与以前的先生们做对,可功课也不会落下,有一个调皮捣蛋却聪明至极的学生也许是那些宋杰宁以前的先生最为头疼的,因为想罚他也很少有借口,而这样有思想的宋杰宁恰恰又是韩先生所喜欢的。
相比于宋杰宁的天才,宋玉宁的资质较为一般,但也比一般的孩子好很多(穿越而来有文学基础的原因),可本人年纪尚小又非常努力,看着又成熟稳重,也极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似一般孩子一样,因为年纪小就事事以哥哥为先,这是极为难得的,而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未来可期的。
因着这些原因,韩先生觉得极为快乐,主家人品端方又谦逊,对自己极为尊重,又不吝啬,所收藏的孤本也都允许自己随时借阅。
遇到的学生又是合自己的口味的那种,思维敏捷聪慧又不恃聪而骄,有思想却又愿意努力,对于自己喜欢喝酒的这一点也没有任何看法,因为自己的学识便对自己尊重有加,总之,他觉得这同知府里的一切他都很满意。
于是他便情不自禁地在第一天上课时说出了:“宋同知,我们来日方长”之类的这种话,并且一直在同知府呆了半年多,要知道,这可是自他开始教授学生以来最久的一次了,以往他从来都是不过一个月便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