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父这样子说,高老头儿整个往下一出溜,差点没摔倒。
无论高老头儿还是师父,所修的方术都和道家有相通之处。尤其师父,他是张天师的后人,原本就是修道的。道家有关于人体七关的说法,说在每个人的身上,从头到脚,都有七个关口,分别对应人的七魄,也就是三魂七魄的七魄。
在道家学说里,人的魂主神,魄主精,魄是储精纳气养魂的。而一旦人之将死的时候,对应魄的人身七关就会打开,把魄所储藏的,残余的精气泄出来,精气泄完,人也就死绝的。像我们平常的人,就算离将死者再近,也感觉不到他的精气外泄。但是自然界中的有些动物或者昆虫就能感觉的到,比如苍蝇。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将死的人身边总有苍蝇围绕,嗡嗡乱飞,赶都赶不走的原因,它们是被对方外泄的精气给吸引过去的。
眼下,师父要把自己身上的七关破开,不是要用精气外泄的方式引那活煞出来,而是制造自己阳寿未尽,但却将死的假象。如果那活煞就在这水库里,那么,它应该能感应的到,并且跑出来吞吃师父‘残余’的阳寿。如此,我们就可以捕捉它了。
可是,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一旦破开七关,师父将连一个普通的平常人都不如,如果那活煞跑出来对他发起攻击,他将毫无还手之力,说不定真就被它把阳寿给吞走了。就算没被吞走阳寿,身上的七关打开,师父也极有可能会被阴邪入体。
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空间,自然界之中,存在很多阴邪的物质,它们的成分十分复杂,有被阳气冲散的残魂碎魄,还有污秽之气,等等。像平常的时候,人如果受到突然惊吓,过后精神或者身体会出现各种问题,就是因为惊吓导致七关骤然打开,精气外泄,阴邪入体的原因。还有那些诈尸的人,有的也是因为死前七关打开阴邪入体,而导致的死后诈尸…
“小张啊,这太冒险嘞。”高老头儿道:“你这是拿自己哩命开玩笑,把七关破开说死球儿…说…说出事儿就出事儿嘞,就算不出事儿,你哩精气要是泄多喽,身体也会出毛病…”
“是啊师父,太危险了。”我说。
“叔,要不我来做诱饵吧,反正我已经死过了一次,不怕再死一次。”聂晨说。
“大家不用劝了。”师父一一看了看我们,温和的笑了笑,“我命在天,是生是死,但凭天意吧…如果继续任由那东西在人间游荡,早晚会酿出大祸,不知会被它害死多少人,所以我们必须要阻止。而想要引它出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师父意已决,我们根本就说不动他,只能照他说的办。
他指着水库边的那房子说:“等一下,你们就躲在这房子后面。切记,如果那东西出来,一定要等它接近我身边,将要吞我阳寿,毫无防备的时候,才可以动手。不然的话,万一再让它跑掉,可能就再也难找了…”
“记住了。”我说。
“小张啊…”
高老头儿不知想要说什么,师父冲他摆了摆手。老头儿叹口气对我们说,来哩。
把那树皮做的黑网从油纸包里面取出来,我和高老头儿一人拽着一头,蹲在了那房子后面,聂晨靠在我旁边。
从房后往这边望,可以望到一部分水库的水面,眼下没什么风,水气更加浓重了,飘飘漫漫在水面上方,往远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仿佛隐藏有很多神秘的东西。把目光收回来,看向师父这边,只见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样子显得十分沉着和稳定。
一步一步的,师父走到我们视力所及的范围,相距大约二十米,距离水库大概十多米的一处空地,停在了那里。
面朝着那水库,师父盘腿坐在了地上,把他拿在手里的一把银针一根一根的抽出来,往自己的头顶、眉心、人中、咽喉、胸口…一一钉去,分别钉住了七关位。
我们三个都很紧张,感觉空气都跟先前不大一样了,高老头儿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聂晨则用力抓着我的胳膊。
钉完七关,师父的双手平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像是入定一样的,一动也不动了。过了片刻,他的肩膀猛地震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往上一跳。
就听高老头儿用压的极低的声音说:“他哩七关破开嘞,冷雨你听着,要是等下情况不对,咱就啥也不管嘞,救你师父要紧…”
“嗯。”我说。
“好啦,别吵吵…”
这样看,什么也看不到,也看不出师父哪里不对。我紧张的感觉身体都已经僵硬了,一动不动望着师父,感觉他仿佛变得特别遥远,难以触及那样。
忽然起风了,刮的树摇枝响,尘埃卷着沙粒,落到房顶的瓦片上,‘叮叮当当’的。
我抬头往四处望去,就听高老头儿道:“这是天兆,风从虎,虎出煞,可能是那煞要出来嘞,如果等下这风停了,你俩孩子千万别作声。”
没想,高老头儿话刚刚落音,这风就停了,好像在配合他似的。我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凝神感应着方圆的一切动静。
突然,我听到有水声,从那水库里传出来,那声音听着特别细小,亦真亦幻的,像是在做梦。
急忙往那水库里看去,水面纹丝不动,由于房子对视线的阻隔,我也没看到什么东西,就听那水声好像是在奔着师父的方向而去的。
当我把目光收回来看向师父的时候,水声消失了。直觉告诉我,有东西从水库里面出来了,而它此刻,就在师父正对的水库边上。由于房子的阻隔,我们看它不到。
我紧紧的抓着那网,手都要痉挛了,凝望着师父,默默地等待着。一分钟过去了,那东西始终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师父一副纵然天崩地裂,也岿然不动的样子,然而我却快要崩溃了。
突然间想到,玄女赐我的这种神力既然可以隔布视物,那么,应该也能够隔墙透物…我把眼睛闭住,默念咒语,把那种神力召唤出来,运到眼睛上。
把眼睁开,我使劲瞪大,用力去看,眼前的这座房子变得犹如海市蜃楼一般缥缈起来。再用力一看,终于,我的目光穿过房子,看到了极为可怕的情景…一个东西,正站在距离师父大约五米开外的地方…
这样子看,根本就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的恐怖…好像那是个‘人’,身体十分臃肿,‘头部’往下垂着的也不知是头发还是水草,纠缠在一起,长长的,一直拖到地上…这就是那活煞?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那‘东西’探着头冲着师父,嘴一张就像血盆一样大,就那样一张一合的,也不知是要干什么。我呼吸都快停顿了,后背像是过电一样的麻,身上全是鸡皮疙瘩。
师父还那样端坐在那里,若非亲见,简直不可想象,他正在面对这样的一个东西。
突然,那东西猛往前一挺,似乎要朝着师父冲撞过去,我的心差点就跳了出来。然而挺那一下,那东西又不动了。
这样又过了大概一分钟,那东西倏地一跃,跃到了水库边,然后往水里面走去。那种‘沙啦啦’的水声再次响了起来。
高老头儿虽然不像我一样能够看的到,但听水声应该也感知到了,那东西要跑。
他咬牙低声道:“网给我。”
一把将网从我手里抽走,他大叫了一声,由房后扑了出去。我也随后扑了过去,只见那东西已经有一半浸在了水里。
高老头儿好像一下年轻了好几十岁,动作敏捷的像个猴子。他根本就没容那东西反应过来,就把手里的网拉开甩了出去。网把那东西给罩住了,它发出一种‘嗷嗷’的怪声,带着网,趟水蹿到我们斜对面的岸上,朝着远处的一座土丘奔去,几个起落上了丘顶,然后消失不见了。
“追!”
我和高老头儿追了过去,翻过土丘往四处望,什么也没望到,不知那东西去了哪儿。
“我往东,你往西,它被那网给罩住了,看它奶奶哩能跑哪儿去!”
我和高老头儿分头去找,这样一直往西走,我看到有一团黑东西在一棵大树底下。奔到跟前一看,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是那张网,那东西居然把网给摆脱了!那么它呢?
我往四处张望着,忽然感觉有水珠落下来,下雨了?…往上一抬头,我看到一个全身腐烂的女人,倒挂在树的高处,杂乱如水草般的头发往下垂着,被风吹的一动一动,‘啪嗒嗒’往下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