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忽然想笑,这样的人,她以前是怎么会一眼就喜欢上,然后竟然一直尽力纠缠着,轻易已经是快十年,而她嫁给穆连城也八年了,嫁给了一个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人,意义在哪儿?
蒋玉慢慢放缓了呼吸,也不再去挣扎着摆脱穆连城的钳制,而是就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慢慢地平静下来,眼神深幽无波。
穆连城注意到了蒋玉忽然停下了所有挣扎的动作,这是要一心求死?穆连城愤而低头,却忽然注意到了蒋玉的那双极为好看的,平时都仿佛透着水光的眼睛,而此时,那双总是一勾一挑一眸一笑中尽是情谊的眼睛正是在静静地看着他,也看着他手下的动作。
他在发狠地掐着她的脖子。
穆连城忽然脸色一变,猛然松开了还在使劲掐住蒋玉的手,直起身子,微微后退一步,眼神微动。然而下一瞬又是狠狠地看着蒋玉,声音阴沉发狠“蒋玉,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一旦让朕查到了你与长孙鸿旭有任何不当关系的地方,朕就算是要在天下人面前落下面子,也誓要让你在朕的手段之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辈子,就算是死,蒋玉,朕也要亲手将你挫骨扬灰!不信的话,你也可试试看。”
蒋玉忍不住咬牙。
或许在外人看来就是她不顾着穆连城的反对,然后一直都是在无理地挣扎着。
可是只有针对面对下来的蒋玉才知道。
此时的穆连城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手腕被穆连城猛然握紧的地方,现在简直是有一种手腕快要被拧断了的难受之感。
或许都不用他之后放了自己,只怕再耽误一段时间,自己的手就算是不断,也要亲手废在穆连城的手中了。
“穆连城你放肆!”
蒋玉双眼红透地怒目而视着穆连城厉声道。
这个模样的蒋玉,就算是已经成婚八年了的穆连城也没有见过一次。
他所见过的蒋玉,一直都是从两年前的娇蛮任性,到自入宫成为了皇后之后,总算是会收敛了自己的小性子的人。
不管是她曾经如何的刁蛮无理,蛇蝎心肠。
可是自始至终,就算是他亲手将蒋玉送进冷宫和天牢的时候,她也不曾这样厉声地喝过自己。
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现在的眼睛里却满是血丝,还有只有在面对他之时,深切的防备和厌恶。
那时也是在明华园内,看着那时同是自傲的她道:“都说大明贵女多才多艺,想来这位,蒋玉姑娘,既是国公之嫡女,也定是不会让本公主失望的了。”
她画着浓厚的妆容,起身,行礼。
只要不事关穆连城的事情,她一向不笨,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这位从天秦来的九公主似乎是有些莫名其妙地针对着她。毕竟,一旦此时帮助了刘舞悦,刘舞悦是天秦国最受宠的九公主,那么对于天下第一庄来说,能够在其中得到的好处,可谓是数不胜收。
桌旁坐着的陆芸和蒋琛皆是有些紧张地看着长孙鸿旭,不知道下一刻,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上座上,黄上一直一言不发,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皇子席位上,六皇子紧皱着一张颇为俊秀的脸,凑近坐在他一旁的二皇子就道:“这天秦国的九公主也忒是不知好歹了点吧,凭什么同样的要求放在蒋玉身上就是合理,放在她身上就是有失妥当!”
二皇子斜眼瞥了一眼六皇子,哼笑,“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天秦国的公主,而大明只是一个小国罢了。”说着,又将目光瞥向了蒋玉方向,“这蒋国公的女儿,能够面对一国公主和王爷的胁迫仍是淡定如斯,倒也算是个厉害的了。”
而一直沉默着看着蒋玉的穆连城,此时却是在桌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抿唇看着,一时更是沉默。老一辈的人聊着聊着,便说起了京都有能力的后生身上去了。
而在他们一旁的那些与蒋玉同辈的贵女公子们,也是不同于他们的感慨,而是不自觉就将视线往方才事件的一方看过去。
他们对蒋玉的印象一直都很忽变。连她看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抽他一巴掌,这样肮脏的东西,何必让蒋玉污了眼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半掩合着支着下巴,然后另一手,几个手指轮流着敲击着同为茶色的,只是边缘的地方被用窄金条镶了边,且还纂刻了繁复的金龙花纹的图案的桌面之上。
穆连城也是坐在桌案之上,难得的沉默。
“她说她已经……”穆连城咬牙,似是说的极其的艰难,却还是不得不说的模样,“朕已经在之前就召来了太医过来询问,同样的,连同着太医也是如此的说法。说……说蒋玉,已经是去年已近了。”长孙鸿旭眼眸深深,他和蒋玉还维持在半步的距离,稍稍低头便可以看到少女黑亮的,还佩戴着宫花的发顶,还有那沉稳的,根本就不似一般少女的冷静的眼睛,也是这时,长孙鸿旭才发现,蒋玉的睫毛真的是很长,像一把精致的小扇,带着惑人的弧度。看的久了,似是有些不自在地巍颤着。
长孙鸿旭低头,正好看到了蒋玉变得有些冰冷的目光,征了下,才忍不住低笑了声,又退开了半步,这才又看着目光稍稍回暖的蒋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便真如你猜测的那样,今晚大殿上的,根本就是一场闹剧,那与你,蒋玉,又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说,你,和那战王府的长孙鸿旭,又是什么关系——”
“够了,”蒋玉听着长孙鸿旭的话,愈发皱眉,眼神却是锐利,“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没人知道蒋玉竟然心底会是这样的想法,还有穆连城在一进来之后就让坤宁宫中的许多宫人都提前退下了,而一直没有退下的一直会在大殿上的眉红却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人一般,在穆连城的面前许久都不敢说一句话。
而这时却忽地瞧见了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端庄大方,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蒋玉如今有些疯魔的模样,纵然眉红是被蒋若素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可是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几分被真的吓到了。
穆连城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那可真是恭喜朕的皇后得偿所愿了。”
蒋若素咬唇,在一旁一言不发着。
蒋琛的案子已经开始重审了?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得到消息过,还有,方才穆连城说的什么,恭喜蒋玉得偿所愿,蒋玉又有什么愿望,蒋琛的案子当时就是他们三房一手安排的。如今蒋琛一房,皇上都已经亲口说过的,过不了几日蒋琛就要回来了,还又是从前的蒋国公!
这算什么?
分明甚至在半个月前他们还在得意地讨论着双喜临门的大喜,可如今呢,蒋玉没死,她被放出来重返坤宁宫,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而蒋琛呢,甚至是联合了四房和老夫人共同演出来的一场戏。
不过是因为几日犹豫,想要光明正大,所以明明已经近在眼前的蒋国公之位就要拱手让人!暗中,一道身影从一旁的树冠之间一把跳下,一身黑衣,正是听从了蒋若素的命令一直跟在蒋玉的身后,打算给她一点小教训的男子青君。
蒋玉眼里含着几分光亮的转身望过去,见只是一个黑衣男子,虽然用黑布遮着口鼻,但是看着身影,很明显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蒋玉一瞬某些失望,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在渐渐走近,蒋玉没有感觉到什么害怕,反而是挑眉看向来人问道,“你是谁的人,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大明皇宫,莫不是现在的江湖之人只有区区一个人也敢在皇宫之中闹事?”
眉红还是没有起身,只是一直笑着,又或者是说看见蒋玉就想笑?忽地,眉红口型一变,蒋玉细细地看着他唇形动作,想要辨认她究竟是想要说这什么?
蒋玉刚要疑惑出声,就立马听见了殿外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也是这个时候,蒋玉终于扭过头去看眉红眼中所谓的隐隐笑容,所以这样也算是被挑衅?蒋玉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疑惑也并不是如今的这个时辰,不管是皇上穆连城还是贵妃蒋若素,还是眼前的这个一脸挑衅看着她的眉红能够解释的。
直到这个时候蒋玉才稍稍有些反应过来,方才眉红与她说的快些的唇语,分明就是在说,你如今贵为一国之后又如何,你还是杀不了奴婢。
蒋玉眸色微凝,却也实在不至于为这样的一个宫女感到寒心了。蒋玉想着,至少她现在知道了也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曾经的眼光,到底是怎样的面带薄纱,才是让她一直都看不清眼前人?嫌弃他们麻烦,所以只是犯懒的只当做不知道,不在意,不解释。
何曾是仅仅是因为他一时的语气不对,就特意的与他细细解释了这么多?
魏涯觉得根本就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蒋玉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琉璃金盏,半掩下的眸子里不由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又转瞬消失不见。
拿起玉筷,朝着一个装着四季水晶糕点的翡翠高脚盘伸去,心中却是有些疑惑。若说是她这个本该在前几天就已经决定了施以火刑的皇后娘娘现在光明正大且是完全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容颜憔悴,让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就这般注视着也没甚大碍。自从嫁入皇家,面对周围人的时刻注视,她早已习惯了。
可是方才,分明是——打探。
还有,审度着些什么。
只是,就算她在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后第一时间回望过去,可是依旧,没有发现隐于暗中的人物。那个暗中的人到底是谁,与自己,与蒋家或是有愁有怨?而今晚,在自己所出席的宴会上,还是一个大部分是为了给自己除污戒垢的宫宴,又为什么会出现呢?
不知不觉,蒋玉已是越想越深。青君只是一个江湖中人,暂时无派系,谁也不知道他其实听命于蒋若素。
蒋家三房与蒋家大房同族同宗,只因为有蒋家三房‘意外’发现了蒋家大房的所谓与外族交流往来的书信,大义灭亲的举动才会让众人信服,蒋家大房的确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
蒋玉冷笑,家族是一个小家庭的根,自古以来的人都是会吸引维护家族的荣耀,维护家族的声誉。也只有三房的人家会因为嫉妒蒋家大房的成才富贵而去特意抹黑蒋家大房,自断双翅,以此来与皇家谈合作,讨好皇家,赢得自家的富贵。
她想像着,此时的窗外,或许是风吹树动,影摇?
不管如何,总是安谧着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或许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两个时辰。
一阵连续的脚步声传来。
黑脸狱卒这个时候一般都不会过来的,他都去爹娘的那个牢房去保护他们的安全去了。
蒋玉自出神中回过神来,收回了跑远的不知哪里去的思绪,有些疑惑地转头,确实瞥见了在她的这个牢房的不远处,那个拐角方向的已是一身黑衣便服的男子,当今的大明国主穆连城。
在蒋玉看过去的时候,穆连城也是正好停身看她。
两人无声对视一番,蒋玉率先收回了目光,看着眼前的铺着稻草的土地无声地沉默着。
只是在一身黑衣便服的穆连城走近之后,才是淡淡开口道:“蒋玉无知,不知是陛下深夜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谅解。”
“蒋玉,你还是朕的皇后,朕不过是来看看你,你就是这样,非得阴阳怪气地与朕说话?”穆连城上前一步,沉声道。
“阴阳怪气?”蒋玉扭头看向穆连城,无声笑了下,“原来陛下实在嫌弃臣妾怠慢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