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父母常常叹气,觉得少年这样的性格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没有引导少年成为一个阳光的人。”
“少年的长辈经常带着礼物去看望少年,劝导少年要开朗,不要想太多,做个开心的人。”
“甚至少年的弟弟妹妹看见少年路过的时候,都会恭敬的说声哥哥好,这都是他们父母教他们的。”
“这时候少年才发现他有罪,他的罪过在于活在性格开朗的一群人中间,罪在他生性沉默,罪在他不像他们。哪怕他每天老老实实过日子,家人无形的宽容与关怀也时刻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有缺陷的人,一个怪物。”
右边的执行官手颤抖了起来,他强行使自己理智下来,努力不发出声音。笑面师看到了他的动静,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甚至有时候少年觉得自己都是有罪的,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想着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该如何成为一个正常人。”笑面师说着说着抬起头,看向执行官们,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于是我戴上了面具。”
“我开始学着和同龄人相处,与他们一起出去游玩,我开始学着去笑,学着去开心。在饭桌上我开始尝试讲我所听到的拙劣笑话,来逗他们笑。”
“他们惊喜于我的改变,开始接纳了我,他们常常与外人讲为了改变我而做出的努力,以及他们得到的欣喜成果。”
“只是我常常扪心自问,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开始沉迷于自己扮演的角色,有时候我觉得我本该就是这样的人,我衷心感谢他们为我做的一切。”
“后来我成年了,才发现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有时是一个在所有人前都面容可鞠的大伯,来到我父母面前大倒苦水,描述另一个亲戚是怎样的让人恶心,总是乱借他家的东西,借也不知道还,有时还装忘记了。可真的到了当事人面前,他却是表现得和蔼可亲,让他随便用,不用还也没关系。”
“有时是刚吵架过的两位亲戚,前一位在我家诉完苦,后一位又找上门来了。当他们和好后,我家的人又成了传播他们不和谣言的元凶,里外不是人。”
“有时是我的父亲,他在我们面前威风凛凛,大吼大叫,转眼在客人面前又卑躬屈膝,为了一两个金币的差价甚至压低了嗓门讨好他们。他的面具苦涩、悲哀又无奈。”
“最可悲的是我的母亲,她戴着最悲哀的面具。家里背负巨债,她却常常装出开朗的样子,常常安慰我一切都会变好。有时她瞒着父亲偷偷塞给我钱让我去买食物吃,一个月下来父亲发现账目不对,只是差五六金币的事,他却暴跳如雷,对母亲拳脚相向,我躲在门后,流着眼泪不敢冲进去阻拦父亲。”说着说着,笑面师流下了眼泪,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打完后他又抱着母亲哭,哭着说他是一个没用的男人,他知道那些钱是母亲拿去给我用了,可他在外面受那些客人的气,无处发泄,只能朝母亲发火。母亲也抱着他哭,说一切都会好的,夫妻俩抱在一起哭,我在门外,浑身颤抖。”
执行官们低下了头,这个故事太沉重了,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他们处置过无数的凶犯,自认为经验丰富,可在真正的悲伤面前,他们却无所适从。
“其实我没用那些钱,那些钱全在我装乖的时候买糖给我弟弟妹妹们吃了。”笑面师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他的手被拘束服死死绑着,根本动不了,于是他只能伸脸过去擦眼泪,努力擦泪的样子滑稽又可笑。
“我恨他们人人都戴着面具,人人却又都不诉说。我以前是不戴面具的人,却被他们硬逼着带上微笑的面具,当我真的习惯面具时,真正的悲伤却来临了,我想摘下面具哭泣,可伸手一摸脸却摘不下来。”
“毋庸置疑,我爱他们。于是我跟着探险队来到深渊边界,拼命地猎杀魔兽,拿它们的命去换钱。”
“我好几次都差点死了,可等到我活着从深渊出来,到公会里拿到沉甸甸的金币的时候,我又觉得是值得的。”
“我把钱寄回去,心里充满着期望。”
“我的队长很赏识我,他对我的机械改造技巧十分赞赏,他总是瞒着大伙多塞几个金币给我,我对他十分感激。”
“后来,一场大火,全没了。”笑面师平静了下来,“欠的债太多了,利滚利,我寄回去的钱根本还不上,他们于是把我的家人全关在了房子里,点起了火。”
“多好啊。”他竟然笑了起来,仿佛是一个刻薄的观众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我爱的人和我恨的人,都不在了。”
“后来啊,队长死了,大家都死了,独留我一个人。”
“我把他们的钱一一寄回给他们的家人后,独自收拾装备走进了深渊。”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向往。“在深渊深处,我获得了重生,一种全新的机械技术,它武装了我。”
“我回到了家乡,开始上演一出拙劣的复仇戏剧,他们都死的很惨很惨。”
执行官开始拿出纸笔,记录下这一信息,这也许能查出笑面师的真实身份。笑面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在复仇中,我再次戴上了面具,我成为了笑面师。”
“我开始为我的客户服务,同时宣扬我的艺术,一种滑稽的艺术,就像我以前在饭桌讲的拙劣笑话一样,虽然低等,却很管用。”
“我的故事讲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笑面师看向执行官们,“联邦执行局首席执行官希尔薇小姐,还有副局长,你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信息的?”副局长猛地拔枪对准笑面师,这太惊悚了,笑面师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竟然还能从容地给他们讲故事。
“冷静。”右边的执行官拉住了他,虽然这一举动恰恰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们面对的是笑面师这样可怕的罪犯,有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你们来的早了些。”笑面师说道,“我的人还欠些准备,所以我得拖些时间。”
“你的人?拖时间?”副局长不解道。
这时候监狱的灯突然黑了起来,希尔薇直接掏出了手枪朝着笑面师的方向开了两枪,在某些方面,她比副局长更武断。
“希尔薇,冷静!”副局长连忙按住希尔薇,“他是至关重要的囚犯。”
然而黑暗中并没有传来子弹打中的声音,希尔薇握紧了手枪,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怎么回事,执行官大人?”两名看守卫兵连忙执着枪赶了过来。
“你们守住牢门!”希尔薇大喊道,“不要让任何人经过牢门,哪怕是我俩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