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翌晨垂下头,双手被凉水冲的通红,颤抖着举在空中。
她依然沉浸在徐应临死之前的那三秒。
蒋峯扶着她的肩膀。
看到对方并没有回应,蒋峯上前扶着翟翌晨的肩膀,看到女孩无助的颤抖,也不担心别人看见,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翟翌晨忽然觉得好累。
蒋峯的拥抱好暖。
翟翌晨下意识将脑袋将埋在蒋峯的怀里,贪婪着享受温暖的温度,只觉得这才是人间的温度,这才是生活的温度。
冰凉的发丝贴在蒋峯的脸边,他将脸贴在翟翌晨的脑袋上,抱紧了。
闭上眼睛,想到徐应,翟翌晨将脑袋朝蒋峯的怀里塞得更紧了些。
感觉怀里的女孩像小松鼠一般毛茸茸的,不停朝自己的身体里钻,蒋峯心底最原始的感觉陡然被提了起来。
他低下头,寻找着女孩的嘴唇,像是寻找猎物般,毫不迟疑的进攻,占据。
翟翌晨越往回缩,对方占领的越霸道。
忽然翟翌晨睁开眼睛,意识到此时是派出所,立刻红了脸准备将对方推开。
男子微微顿了下,皱眉生气的哼哼,胳膊朝翟翌晨腰间狠狠一挽,搂的更紧了些。
倒在爱人的怀里,就算是地狱也能看到好风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
蒋峯的电话响了起来。
“接电话吧。”
电话振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更外突兀。
翟翌晨站在蒋峯前面,将脑袋朝后悠然的枕在蒋峯肩膀。
蒋峯阴沉着脸,一手轻轻捏着翟翌晨的脸玩,一边没好气道:“说话。”
包谷米在电话另一端,听到蒋峯明显带有情绪的接听,楞了一下,拿起手机到面前检查确实没打错,这才继续道:“蒋队?您不方便吗?”
听到是包谷米的声音,蒋峯撇撇嘴,语气缓和了些:“没……你说什么事吧?”
“我听说黄菲在去世之前让护士给您留了一封遗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知道内容呢?”包谷米有些尴尬的询问。
翟翌晨听说黄菲也去世了,下意识皱眉倒吸一口冷气。
蒋峯看到她一脸惊讶,一手捂着她的嘴巴,和包谷米道:“我知道了,十五分钟后,你叫上老大,我们在会议室开会,做案情汇总。”
“哦。”包谷米眨眨眼睛,乖乖挂断电话。
“怎么样?蒋队什么时候会回来?”陈天然从外面买来泡面,递给包谷米:“先吃东西吧。”
包谷米一边打开方便面包装,一边低头若有所思。
“我们回会议室吧。”听到蒋峯说话内容,翟翌晨拉着他要走。
“急什么,”对方一把将她拉回怀中,箍得紧紧的,一边低头轻啄,一边可怜巴巴道:“五分钟就够回去了,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下午派出所的会议室里。
老大将黄菲遗书交给法证科的同事进行勘察,望着周围同事一脸凝重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我们本想着这起案件性质恶劣,却没有想到这件案子最后会演变成这样。此案是黄菲主谋,徐应从犯的多起故意杀人案件。”
老大深吸了一口气,本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闭上嘴巴冲蒋峯招招手:“现在我们请重案组蒋队,将黄菲的遗书内容,以及黄菲徐应的作案经过告诉大家。”
蒋峯望着在场各位道:“这件事还要从黄菲结婚后说起。”
十年前。
黄菲是在春天嫁到这个村的。
家里人说这个村子穷,可是她没有办法,家里的父母生了病继续看病钱。
而自己的丈夫在村里修自行车,当年看来也是能过好日子的选择。
柳絮满天飞的那一天,丈夫将黄菲骑着自行车从邻村嫁了过来。
晚上红盖头揭起,纯真女孩的眼神点亮了一个家的美好未来。
第二年,便生了女儿。
当然不够,第三年便生了儿子。
每一天除了照顾孩子照顾丈夫以外,黄菲将家务做完,就是看着丈夫日复一日坐在路边修自行车。
刚开始还有很多人骑着自行车慕名而来。
第三年开始,很多人也会修自行车,再加上汽车的兴起,渐渐来修理车子的人少了起来。
第四年,黄菲又怀孕了。
生吧。丈夫说。
后来黄菲想起,丈夫叹了口气,背过身逆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没有感情道:万一是个仔呢。
十个月之后,黄菲生了一个女孩。
家里好像被三个孩子坠着,渐渐落入了贫穷的深渊。
可是就算这样,望着三个孩子冻的红扑扑的脸颊,黄菲也开心。
望着孩子哭泣时大颗大颗的眼泪,黄菲也觉得好看。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再是每天等待丈夫给自己布置任务,不再是熬生活,等着太阳升起太阳落下。
黄菲也要赚钱去。
“你能做什么。”丈夫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用这种近乎自言自语的消极情绪来传染黄菲的积极。
黄菲开始借钱养羊,每天早晨下午将三个孩子用被子缠在床上,自己拉着羊去卖羊奶。
早晨走的时候,孩子们还在睡觉,她一定要每一个脸蛋都要吃一口。
下午走的时候,孩子们在床上玩,和她招招手告别,或者张嘴要吃好吃的。
日子很甜,就很快。
生下老二的第三年。
黄菲一如往常的下午去送羊奶。
她想着孩子们很久没有吃肉,专门趁着肉店下午收摊,割了二两猪肉回家。
刚走到家门口,一阵风吹过,她的心里便毛毛的。
她推开门,门没有锁。
也许是丈夫中途回来过。
大女儿在院子里玩,看到她回来,开心的抱着她的腿,朝她伸手闹。
黄菲的心里稍微平和了些。
她回到屋内,小女儿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她跑了出来,满屋喊:“小宝!小宝!”
她抱起大女儿回到屋内将她放在桌上,已经顾不上表情,紧张问:“妞妞,弟弟呢?”
大女儿才四岁,愣愣的望着她,不太明白。
黄菲有些着急,摇摇大女儿,表情有些狰狞:“我问你呢,弟弟呢?!”
大女儿没有见过妈妈这么恐怖的表情,撇撇嘴准备要哭。
“别哭呀,我问你呢,谁把你放到院子里的?!谁啊?!”
大女儿哭了之后,小女儿也被吓醒,两个孩子在屋里嚎啕大哭。
“娃都哭了你是死了吗?……”
正说着,丈夫喝了酒摇摇晃晃从屋外进来,朝黄菲走来。
黄菲看着他,一脸凝重的问道:“你是不是把小宝带走了?”
“啥?”丈夫不明白。
“我说你是不是把我的宝卖了?!”黄菲猛地朝丈夫喊着,张牙舞爪,披头散发。
“我要卖也先卖赔钱货!一天到晚喊来喊去,你是赚了金还是赚银了……还说自己村子一走几千块,我呸……”
“宝不见了。”
黄菲顾不上擦拭眼泪鼻涕,坐在床边朝丈夫哭喊着:“宝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黄菲的丈夫酒醒了大半,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送完羊奶回来……妞妞就在……就在院子里玩,小宝的车和小宝都不见了……”黄菲努力会想起自己刚回来时候见到的情景:“老公,我们……怎么办啊……”
黄菲丈夫听完,瞪着眼睛打了一巴掌。
黄菲哼都来不及哼,捂着脸低头哭着。
“哭什么哭,赶紧找啊!”
“哎!”
不多时,全村便看到黄菲穿着拖鞋,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撕心裂肺找孩子。
直到夜深,她才摇摇晃晃回家。
家里两个孩子倒在床上已经哭累了,睡着了。
她觉得有些饿,便去放羊的栅栏里找羊奶,走到栅栏前没有看到羊。
黄菲以为自己太累了看晕了。
她自己用棍子敲了半天,真的没有羊。
买羊的钱还没有还上,在找小宝的时候,羊跑了。
羊跑了之后,黄菲有整整一个月没有下床。
身上被丈夫打的近乎黑色的淤青,被打的时候为了不吵醒孩子,她都是咬着牙硬撑,没有喊。
有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就这样解脱了。
村里的人们听到她的事情,常常上门帮着看孩子,偶尔和她说说话,宽宽心。
哪怕是听笑话,黄菲的心都扯着疼。
不知道小宝吃奶了吗?
睡着了吗?
做父母的已经不再祈求找回他,只要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好了。
闭上眼睛,黄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徐应和李引弟就是村里慰问青年们的参与者。
徐应跟着村里的女孩们来看自己,看到丈夫在外人面前对黄菲依然拳打脚踢,立刻制止。
来的次数多了,徐应望着黄菲木然的眼神,有些不忍。
终于,他提出来:“孩子们也大了,虽然哥脾气暴躁,对孩子也算过的去,不如你跟我们出去打工,换个心情。”
徐应提出的建议不奇怪。
怪的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可以是邻居可以是姐妹可以是其他人,都不会是刚刚认识不久的小兄弟。
和徐应的沟通中她明白,徐应喜欢的,不是自己这种生了三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村妇。
他只是善良。
可是善良也有罪。